只见那两鬓斑白的中年男子捧着还没来得及盖上的保温壶匆匆赶来,满眼都是爱意。一滴溅出的热水落在盛襄鼻尖,这样真实的触感让盛襄对回家的事实坚定不移。
“爸!我、我好想你们!”
三人紧紧相拥。
“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盛爸爸关切道。
“啊?”盛襄抖索精神,拍拍胸膛,“我很好!从没这么好过!”
盛襄这才发现自己在医院的病房,穿着病号服,可是身体确实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爸妈说他出了很严重的车祸,看来有赖于钞能力,他康复得很好。盛襄下床松松筋骨,蹦跳了几下,把妈抱起来转了几个圈。
“好啦,小皮猴,这才刚醒,别太得意了,多在医院休养几天。”盛妈妈笑着摸了摸他脑袋上柔软的头发,“我们小襄平安度过命中一劫,以后一定都顺顺利利!”
“我不要休养,我要出去看看!我等不及了!”盛襄感觉梦中的记忆真实得可怕,“爸、妈,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好在只是个梦,我再也不走了,打死我也不走!”
“呸呸呸!你这刚醒,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干什么?”
盛襄嘻嘻一笑,只觉春风拂面,“是是是,我去下厕所!你们等我!”
望着镜子里的面孔,只觉既熟悉,又陌生,不过他对着镜子做了几个鬼脸,很快又重新接纳了自己。
病毒,恶种,雪原,无法逃离的监狱……都是假的!现在,他回到真实啦!
“我要把那个梦全部忘掉。全部、忘掉!”盛襄换好衣服办出院手续,康复的速度令医生都感到惊讶。
一家人出院回家,爸妈切菜的切菜,热锅的热锅,不一会儿就做了几道适合病人的清汤小菜,盛襄无比珍重地品尝这些家常菜,干了三碗米饭,盛妈妈都不得不劝他悠着点吃。
吃饱了,盛襄的精神更好,马不停蹄地去看店。
他的工作室坐落在一条幽静的小马路上,工作日的午后店里清闲,两个店员见到盛襄,像两只扑棱翅膀的小云雀绕着他飞。
“盛哥这么快出院啦?身体没事了吧?”
盛襄笑:“没事了。店里生意怎么样,对了,上回那位定制雪松香的客人有打过电话吗?没能按时交货,我又出了意外拖了这么久,客人该等急了,到时候给她打个七折……五折吧!”
小妹疑惑:“盛哥说的是哪个订单?最近没有客人要求定制香水啊。”
“哦,那位客人是小说的粉丝,有些特殊的香味还原诉求,那本小说叫……嘶……”
一时间,怎么都想不起小说的名字,他打开手机翻了一圈也并未找到任何小说软件。亏得盛襄心大,没太钻牛角尖,摇摇头就一头扎进工作室补单子。
眼下临近年末,节日很多,订单的数量迎来了一个小高峰。香水店刚开不久,团队不满十人,私人定制的香水单子都是由盛襄亲手制作,所以这一病订单就堆积了不少,不得不加班加点。好在盛襄对这份事业有着充足的热情,做自己喜欢的事纵使忙碌也不知疲惫,他在实验室里很快就忘却了时间的流逝。
各种试剂和器械在他灵巧的指尖舞蹈,感官像是受到了某种暗示,竟全然无章地凭本能运作起来,让一种超脱于世的气味在调香师手中诞生。
或许是三个小时,五个小时,又或许是一整天。提炼、萃取、蒸馏、调配,调香的过程变成了调香师所无法抵御的快感。他近乎狂热地进行着这个过程,他构筑的气味王国中的一切香味,在面对这瓶香水时,突然间变得格格不入,他可以肯定,这是超乎这个世界准则的一种气味。
有那样一个世界,气味会被赋予不同于现实准则的意义……他去过那里,他一定去过,他无法不相信他的嗅觉记忆。
盛襄冲出实验室,抓住一个店员问:“我究竟在哪里?”
可是当他看到店员的面孔时,不由惊叫!两个店员,还有顾客全都面目模糊。魔鬼藏在细节里。盛襄抱着脑袋,头痛欲裂……
叮,叮铃铃。
风铃声响,香水铺的门再次被推开,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岳、庸、白。”盛襄用力地念出这三个字,这张如神如魔的脸,他只在电视上见过一次。可这个人的出现无异于将他绝望的醒悟坐实了。
这一切都是假的。
怎么可以是假的?
回家怎么可以是一场梦!?
盛襄像捍卫家园的士兵那样,重重给了岳庸白的下颚一记勾拳,被侧头躲过后,紧接着抬起膝盖,狠狠踢中他的小腹。盛襄则反手举起手中的香水瓶,猛地砸向他的额头!
嘭!
香水瓶碎了,芳香满溢,也终于在岳庸白脸上留下了些许红痕。
“这里不欢迎你!”盛襄的拳头在发抖。
岳庸白问:“这是哪里?”
盛襄咬着牙:“是你搞的鬼吗?先给我希望,再让我绝望,耍我有意思吗?”
岳庸白重复着同样的问题:“你的梦,发生在哪里?”
“去你妈的做梦!”盛襄揍也揍了,深吸一口气重新振作,“让开!打烊了!老子要回家!”
盛襄头也不回地跑向家的方向。
岳庸白幽灵般跟在他身后,路窄道长,倒挂的夕阳将两人的影子变成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