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号茫然抬头。
这样说着,工头突然举起木棍砸向伤口!一条腿折成两段,登时鲜血横流,触目惊心!
杀鸡儆猴颇具成效,周围的人好像定住了,呼吸声几不可闻。剧痛使7号咬破了自己的舌头,嘴里同时涌出鲜血,伴随着凄厉至极的惨叫,那对眼珠不正常地向上翻,好像马上就要痛死过去。
“行了。”厂长站得远远的,指指血泊里的少年,对工头道,“给他用点香水,别耽误明天下海。”
工头取出一瓶香水在7号口鼻旁喷了十几下。
香水的气味并不浓烈,润物细无声,教人不自觉地走进气味营造出的海洋氛围中,心意沉浸甚至会觉得浑身上下每一刻毛孔都被疏通似得洁净,盛襄也忍不住吸吸鼻子,想那修仙小说里头写的“洗髓”也不过就是这种感觉吧。
闻过几次后,盛襄大致推断出了香水的配方,只是其中最重要的藻类提取物实在没有任何他熟悉的化学制品可以替代。
在香水的催化下,断裂的腿骨肉眼可见地愈合,折断的腿渐渐恢复成完好的模样。
7号站起来曲了曲腿,目睹神迹后,他脸上的愤怒和绝望熄灭了,变成一种略显呆滞的痴迷。
“还痛吗?”厂长走到他面前,嗓音宽厚。
7号摇了摇头,凝视着宛若新生的腿轻声问,“采藻...痛吗?”
“记得你刚才的感觉吗?”
“像感恩节的夜那样平和,篝火前的美味大餐,很温暖……从前没有过的、温暖。”
厂长和缓道:“采藻也是一样的,不会有痛苦。”
7号的眼睛亮了亮,犹如两簇在冬夜里点燃的火柴。
“一切都是为了赫伯号这个集体、为了拯救更多人。”厂长拍拍奴隶那副消瘦的肩膀,恳切地告诉他,“你是英雄!”
“我是英雄……”他跟着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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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低级的采藻工不被允许进入流水线车间。
流水线上由AI全程控制调度,调香师不需要掌握任何配方技巧,他们的作用和机械中的齿轮一样,只需按照机器发出的指令完成自己那部分工作,每天重复相同的动作,上班,下班。
黄昏过后,调香师结束了流水线作业,陆续离开车间。
香水车间是整艘船戒备最森严的地方。3吨天堂藻才能提炼出1公斤藻类原油,用深潜采摘获得的天堂藻提炼出来的香精比钻石更珍贵。常见的液体香水中仅含有4%的天堂藻提取物,香薰蜡烛中藻类浓度就更低了,仅1%。但即便是这样,8%浓度的香水已经能够治愈一条断腿。
夜晚,盛襄独自在紧闭的香水车间大门前徘徊。
他好像也对香水着了迷,那是一切芳香中最美的芳香,他可以抵御青春的诱惑,却拒绝不了自己的好奇心。
突然,一只手捂住了盛襄的口鼻,拖着他走下楼梯。
“你在干什么?”深夜,大愚者一手提溜着盛襄,一手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小心地在门外张望了一下,迅速合上门。
盛襄说不了话,巴巴坐在床上,直勾勾盯着他。
萨缪尔很讨厌这种眼神,因为这家伙当初偷摸执行先锋任务弄回来一身伤躺在病床上时、多管闲事去找寻失踪的大山时、还有最后拉着他不让他离开那间安全屋时,都是这副又倔又狗的表情。
“你真的很烦。”萨缪尔揉乱了自己一头卷毛,还特别不神圣地骂了几句。
说哑巴烦?真是过分了!
“这些天你没来给我捣乱,我的好感值才逐渐恢复上去,你知道我每天多努力地组织祷告吗?劝你别给我惹事。”萨缪尔没好气地说。
臭葡萄,盛襄腹诽,根本不会好好说话。
萨缪尔掏出身份磁卡,打开床头柜的抽屉,从中取出一小瓶香水,不由分说地朝盛襄喷了一脸香水。
“这香水有古怪啊!”
话音刚落,盛襄惊愕地捂住嘴巴。
“听好了。”萨缪尔的镜片反射出月亮的弧光,“你这次抽中的是候补位,没那么容易死。这一轮我帮你,先晋升平民位,再之后几轮,你乖乖待着听我安排,等你升为贵族,后面就没那么容易降下来了。”
窗外的圆月悬挂在北方的夜幕上,月光映射在平静的海平面上,远处的海就盛了一片朦胧摇曳的光。
盛襄像是还没习惯自己的声音,很轻、很慢地说:“你早就发现了吧。”
萨缪尔望向寂静大海,眼眸晦暗不明,只发出一声散漫淡漠的哼声。
“船上永远是圆月。”盛襄深吸一口气,“至于香水起到什么作用,我还没搞明白……”
“何必思考?”萨缪尔打断了他。
盛襄站起来,愤然抓住愚者白袍上镶金的衣领,这时候有很多不能在监视下说出口的话,但他明白萨缪尔也明白。
“襄,去休息吧。”萨缪尔握住他的手,轻轻放下。
“能够活着,并且安宁地活着已经是很难得、很了不起的事了。岸上的我们都是随时会变成怪物的失丧者——你不要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