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缪尔总是看事情看得透彻,这份透彻也让他对生活秉持悲观的态度。“你给了他们一瞬希望,这比让他们一直生活在绝望中更加残忍。到时候,被踩进泥里的只会是你。你风光的时候所拥有的那些好感,最终都会变成仇恨,而享受过贵族生活的你,还能变回奴隶吗?”
“我还有五天。”
“五天就能赢?”萨缪尔直起身子,略微扬起下巴,“你和我相差将近三倍的好感值,和排名第一的先知更是天壤之别。在这艘船上,金字塔就是铁律,下位者攻击上位者会受到惩罚,只要你不是第一位,就不可能改变现状。”
“毕竟还有五天。”盛襄笃定道,“我知道规则是崇高的,就连制定规则的先知都要遵守。”
“你要挑战我。”萨缪尔扶了扶眼镜,脸上不再带有那抹慵懒的假笑。
萨缪尔从来没见过盛襄这个样子,不再是那个温良无辜的形象,而是认真到让他觉得有点陌生的地步。只因刚认识盛襄时,盛襄是个典型的温室少爷,似乎受不了一点苦,被人欺负后隔天就能忘得一干二净。
直到这一刻,萨缪尔才想到,盛襄所表现出的洒脱,只是他的一种选择,他偏爱那种放松的状态。最开始欺辱过他的候鸟,依赖暴力的大山,最终都成了他的好友,而那个被迫凑在一起的寝室,竟成了雪原中最后一点即将熄灭的火光,纵然微弱,也仍是燃烧到了现在。
在岸上,他们的人生早就完蛋了,他究竟还在坚持什么?
盛襄的衣摆在海风中轻轻摆动,如同振翅欲飞的鸟儿,他笑着摇摇头:“不,不是挑战你。我要挑战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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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田葵步入宴会厅,目光在排行榜上游移,细细搜寻着船上四百人的姓名。这十年来,她的丈夫仿佛人间蒸发,遁入教会后便音信杳然。起初,她并不相信自己的丈夫还有生还的可能,登上赫伯号,不过是追随内心深处的一缕执念。
岁月流转,随着她对愚者教的深入研究,心中的迷雾愈发浓重:教义中所说的父是先知,子是得道的愚者,那么圣灵究竟指的是什么?这三者分明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存在,又何来"三位一体"?
——汉森·舍菲尔
织田葵揉揉眼睛,这个熟悉的名字就在榜单的五十位。
眼泪涌入双目,她独自经营香料铺多年,恢复了原本的姓氏,早已将自己当做寡妇。可是当“丈夫还活着”的可能性摆在她面前,就足以让她内心复杂的情绪如洪水般决堤。
"汉森……"她随手拉住一人询问,"汉森在哪里?"
不久,汉森被人叫下来。眼前这位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女人正泪眼婆娑地望着他。他递上一方手帕,优雅地行了个礼,"美丽的小姐,擦擦吧?"
织田葵怔住了。她曾无数次想象,如果丈夫还活着,自己会是怎样的心情。或是庆幸,或是愤怒,或因想过太多次而变得麻木。但如今,消失十年的丈夫就站在她面前,容颜不改,所有预设的情感交织在一起,难以分辨,更无从表达。
汉森收回手帕,礼貌微笑:“如果没什么事……”
“舍费尔先生。”织田葵这样叫他,语气寻常,仿佛已经放下了他们的十年。
“我想你大概是不记得舍费尔夫人了。不记得……我。”
“舍费尔……我的夫人?”
汉森试图在记忆中搜寻,却只触及到一片空白。这时,中央喷泉上方的金字塔开始每十分钟一次的排名更新,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名字竟然上升了十一位。
难道这位小姐真的是我岸上的夫人?
爱情的力量果然成效显著!汉森心跳加速,抑制住内心的狂喜,抓起织田葵的手道,“夫人,你真的来找我了!这些年,我在孤独的山谷中徘徊迷惘,只有在梦境与现实的边缘才能与你重逢。请原谅我刚才的迟钝,但请相信我,你的笑容早已刻在我的心底,我们共度的时光,在我心中永远是诗一般的美好。我……我真的太高兴了,来,我给你斟酒,为重逢干杯!”
宴会厅中,钢琴声不绝于耳,《水边的阿狄丽娜》诉说情人间百折千回的爱恋。织田葵心中无波无澜,甚至都不觉被这个急速变脸的“亡夫”背叛。
爱情是一种幻觉吗?大概是吧,只要不计较幻觉是真是假,就能享受到真正的快乐。
皮格马利翁放弃了幻想,阿狄丽娜变回了雕像。
时间仿佛在乐曲中凝固,过了不知多少个瞬间,织田葵抽出双手,又恢复了那种温婉得体的微笑。
“谢谢你,汉森先生,陪我排练了一场即兴戏剧。难为你还这么投入配合我,真的难为你了……”
汉森懵了,“啊?”
“对,汉森先生,你想,当初你没有带尊夫人一起登上赫伯号,时间流逝,外面的她,或许早已白发苍苍。”
汉森局促起来,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他扶了扶隐隐作痛的脑袋,小声问:“哦……原来是这样。小姐,等一等,你这就要走了?”
织田葵身型晃了晃,她摆摆手:“再会。我要去调香室帮忙了。”
提到香水,汉森面色凝重起来,“小姐,今晚别去车间。厂长清空了整条流水线,他准备调制一款前所未有的香水。”
纯度95%的香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