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节量大得惊人,即便盛襄非常有耐心地排查,至少也要排查很久才能定位到他想找的物品。
这绝对不是大脑所能承载的数据量。
盛襄的大脑仿佛被抽干了——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高等数学的期末考试中。熟悉的游轮环境,换了个视角,竟变得陌生起来,只怕在这个环境待久了,出去后都会无法习惯三维视野。
环境就像是察觉到他的不适,变化发生在瞬息,解构的世界突然变成了一片平静的、空旷的草原。
草原上有一颗孤零零的树,一只巨型棱皮龟正在用后脖子磨树皮。
公园·老头·撞树。
盛襄揉揉眼睛,走到树下,伸手接住了树上掉下的苹果。
从伽利略提出离心力和向心力的初步概念,到库仑研究平方反比定律,再到惠更斯的离心力定律,最后牛顿在前人的基础上,总结出万有引力公式……现在,那枚苹果好像穿过了轮转的时空,落到他的手上。
盛襄一松手,苹果落地,让它坠落的力量是众所周知的万有引力。
可在这里,引力真的存在吗?
盛襄问:“这是哪里?”
棱皮龟竟然真的回答了他:“一场游戏。”
正如人们写下无数的故事、图像、动画,也就创造了无数个二维世界,处在四维世界的“人”同样可以创造无数个四维的投影,这些世界无限逼近盛襄认知的“现实”。
赫伯号大抵也是一个被创造出来的空间。
盛襄呼出长长的一口气:“要是把我放在您所在的维度,我怕是无法正常思考。”
外表在四维皆是虚像,祂可以是一只乌龟,一棵树,一朵云,一道光……
棱皮龟道:“我‘说’过,当你我同在塔尖,我便会与你站在同等的维度交流。”
先知将自己一分为三,肉|体关在海底,精神融入愚者教,而意识则被上传云端。
盛襄对乌龟说:“虽然□□、精神和意识相互影响,构成了人的整体,但真正代表你的,不是那具早已畸变的身体,也不是愚者教的教义,甚至不是我面前这个由数据模型构建的你……如果我的判断没有错,你就是代号‘智者’吧?作为恩特隐修会的现任会长,智者,我有责任了解真正的你。”
假设先知在生前将海量的个人数据输入到一台超级电脑中,那么这台机器就能通过这些数据学习他的意识模型、逻辑思考、语言表达、记忆、性格等等……深度学习后,机器就训练出了一个独属于先知的人格模型。只要模型足够精密,那么询问本人和机器同样的问题,就会得到相似的回答。
理论上,这时候的程序就成为了一个继承了人格意识的数字生命。
这种意识来源于人工智能强大的学习和模拟能力。
然而,数字生命也有其显著的特点——祂无法理解逻辑判断之外的问题。祂在赫伯号上创造了一个不存在资源问题和生存危机的“乌托邦”,便认定这就是一个平等的新世界。恰恰忽略了其中人性的变数,导致了赫伯号逐渐演变成如今的局面。
“在我死亡之前,已将重要记忆悉数上传。真实的‘我’就在这些记忆里,会长,请便。”棱皮龟话音刚落,苹果树就从中打开。
盛襄走进树干,进入了另一个由时间碎片构成的空间。
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在旷野的公路上,追赶远行的汽车,追了许久,他摔倒了,低下头,膝盖上全是血。
盛襄下意识低下头,膝盖隐隐作痛。
瘦小的少年在中学的厕所里被人从头浇下一盆粪水;他满身臭味跑到老师的办公室寻求正义的裁决,却被满脸惊恐的老师赶了出去;他站上操场的立台,控诉自己在学校遭遇的种种不公,台下无数双眼睛,却没有一双写有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