妓院中浓郁的香薰在房间里淡下来,一股由薄荷水、黑加仑与麝香混合而成的信息素丝丝入扣沁入盛襄的鼻腔。
少年个子高挑,硬朗的骨架上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矫健得像一头林中初长成的雄鹿。他大剌剌叉着腿挺直了腰,目光箭一样射过去。
与夜夜栖于他人枝上的夜鸟不同,在累西腓最大的妓院,妓女拥有自己的房间。然而夜鸟尚且可以选择服务对象,她们却不得不面对房门被推开后无数个未知的夜。
嫩黄色的碎花床单,白纱蕾丝床帘,这是妓女的房间。
黑暗中,盛襄看到那个陌生青年右臂的位置被一条巨蟒替代,像是注意到他的目光,蛇目的竖菱瞳孔一瞬凝神,亮如赤金淬火,竟也直直看向他。只见蛇首缓慢地向前探,从手臂处生长出来的蛇身约莫大腿粗细,竟越来越长,蟒蛇似乎成了四肢的延伸。
青年的双目掩盖在厚重的降临节油彩下,盛襄看不真切,而蛇的眼神却是独属于狩猎者的。雨林中的霸主纵然行动缓慢,也不可轻视,真正的猛兽向来如此,不轻易出击,可以整日蛰伏不动,待到那一击必杀——
盛襄赤条条被绑在床上,巨蟒爬到了他的身上,蛇皮摩过敏感的腰肢,留下丝丝凉意……冰冷的躯体将他圈住,他只觉有无数小小的火舌舔舐他的皮肤,简直要把他煎熟了,方才知道原来紧张到极致,皮肤是会烧起来的。
蟒蛇伸出蛇信,触碰到他的脸颊,盛襄终于忍无可忍:“Geist,停下!”
外面都说人造神是世上最后一只Geist,他还是确凿地叫出了这个称呼。
一开始光看到那诡异蛇臂,他确实把对方当做恶种,但很快他就嗅出了不同。
形态不同于人类,气味不同于恶种,依然有第三种可能。
“森蚺,过来。”黑暗中响起的声音显然是个青年,像磨砂金属那样低沉沙哑的质感。
盛襄侧头问巨蟒,“你叫森蚺?”
猛兽外形固然可怕,但并不难理解,把你当猎物便吃了你,把你当同伴便会护着你,要么吃饱了管你是谁,大路朝天,两不相干。抱着对Geist这种生物的固有信任,盛襄抬手抚过巨蟒的头顶:“你好呀!”
“你在跟野兽讲话吗?真白痴还是装天真?”青年被一眼看破身份,语气很不耐烦,说话间巨蟒收回手中,只露出一截蛇头盛襄那边张望。“又不是宠物,哪来名字?森蚺是雨林沼泽中的一种蟒蛇,几倍于它的虎都能吞食,不过还是被我吞了,成为我的伴生继承体。”
听到最末,盛襄又打量了蟒蛇几眼,不知联想到什么。
青年对他愣愣的反应不是很满意,凶巴巴地说,“别乱摸!否则头给你咬掉。”
“你的蛇比你诚实!我知道Geist不需要日久见人心,你刚才没有杀我,之后也不会!”
这就是时空通感的特殊性,时间变成了一个环,没有初见,没有分别。
青年一站起来,肚子就瘪下去,哪里还是“大腹便便”。原来,另有一条尺寸稍小些的白色蟒蛇盘踞在他腰间,白蟒与森蚺双蛇交缠,形成了类似黑白双螺旋的画面。
房内灯光一亮,照出青年身形高大,鹤势螂形,脸上带着点笑意,目光却极是野性。双蟒犹如缩回去的卷尺,蓦地没了踪影,而主人穿着一件黑背心,露出两条蓄满力量的胳膊,左右各纹一条栩栩如生的墨黑蛇纹,一直衍生到肩膀。
“看来你知道得不少。你怎么看出来的?”
哪里是看出来,分明是闻出来的。当然盛襄不能告诉他自己逐渐摸索出了一套分辨人类和恶种气味的规律。
没能等来回答,青年猜测:“他跟你提过我?”
两人对这个“他”心照不宣。刚才还只是怀疑,现在听青年提及岳庸白时信息素都有了波动,盛襄更确定他也是诞生于雪原的Geist。
蛇信是感知生物信息素的器官,蛇依靠气味捕猎,其灵敏度甚至远超犬类的搜寻和追踪能力。
临时标记遗留的信息素在beta体内不会保留太久,可人无法在他身上闻到的信息素,逃不过蟒蛇的追踪。
刚才这个家伙剥去他的衣物让蟒蛇爬过来,也是为了确认他身上这抹信息素的主人。
于是盛襄说:“提过。”
男人的气息波动更大了,“怎么提的?”
“你很在乎另一个Geist对你的评价吗?”这样一反问,青年果然不追问下去了。其实岳庸白从来没有提过自己的过去,反倒勾起了盛襄的好奇。
“把绳子松了,我们好好聊。”
青年解开绳子,向盛襄伸出一只手,在他握上去时突然伸出蟒蛇,然后如愿以偿看到盛襄被吓到惊呼的狼狈样子,盛襄在心里骂他幼稚。当他第二次伸出手时,本以为盛襄会躲闪,盛襄却有力地握了握他的手,“肖恩·沃克,幸会。”
“……安立奎。”
盛襄松松胳膊穿上衣服,正摸到腰间红绳,转头瞥见桌上摆着的相机,不由脸色一白。
“这什么意思?”盛襄上前抢相机,安立奎只在他肩上随意一按,便动弹不得。
“没什么意思,就你这样的,挂妓院上也没人点啊。”见盛襄意识到自己的脆弱而放弃了抵抗,安立奎这才露出了那种有些野气的笑容,赤|裸裸在盛襄身上看了一圈,“你就是阿庸的姘头?多久了?怎么连个完整的标记都没讨到。”
贫民窟的人粗俗惯了,在这种环境中浸润几年,安立奎一身痞气,完全打破了盛襄对实验体的刻板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