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统竟然在哭。
“你在……”
“你杀人了。”两人同时开口,盛襄刚喘过来一口气,就挑起这个话题。可这句话委实不该从他嘴里说出来,杀一人为罪,杀万人为雄,沃克总统何至于为两个小混混的死流泪。
“你想说我犯了故意杀人罪吗?”少年轻哼,“不知道这个罪名和绑架总统罪哪个更大。”
“你经常杀人?”
奇迹摇摇头,想到他看不见,说:“与你无关。”
盛襄一阵咳嗽,“你不是新手。是谁让你做的?”
“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很快就是个死人了。”
“……”盛襄从来没有在奇迹身上见过这么多尖刺,在他认识奇迹的时候,奇迹已经能对一切都淡然处之了。或许少年这个年纪正是拧巴的时候,他独自一人的生活里一定存在着许多的不确定与不甘心,没有人会帮他,尖刺可以保护他,也好。
“ENT,序列:‘天狼星’。”
这简单的几个字捶醒了盛襄,他猛地坐起,在一阵猛烈的咳嗽后,吐出一口血沫。
四年前,地下城起义军攻下首府利亚后,盛襄便将诸多支持兰登的恩特成员除名,成立新的恩特隐修会。在被除名的人中,不乏德高望重的恩特老人,自然心生怨恨,便跟随兰登出走巴塞。他们依旧自称恩特隐修会,从此,恩特分裂为新旧两个阵营。
旧恩特毕竟只是民间组织,又不在巴塞,盛襄对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蝴蝶效应往往出人意料。在盛襄即将按流程连任之际,由旧恩特支持的净源党异军突起,在境内掀起滔天舆论,意图将他赶下台。时局不稳,各方势力蠢蠢欲动,盛襄一怒之下取消大选,这才引发了一系列动荡。
至于天狼星,是恩特培养出来专门刺杀恶种高官的顶级杀手。
盛襄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胸前的绷带上,晕开一圈深色的水痕。
奇迹心中一震,难道刚才那两个人已经对他……可在盛襄身上嗅了再嗅,确实没有闻到那两个恶种的信息素。
“什么大犬星!怎么就被人骗去做了杀手?”盛襄粗暴地揉了揉眼睛,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气得发抖,“简直他妈的又不把你当人看!是谁逼你做的?老子宰了他!”
“那是两个归化的恶种,恶种的欲念重,力量强,普通人遇到根本没有招架之力。是你允许恶种在新索菲亚的开放区出没,所以就算你被他们侵犯,也只能怪你自己。”这话说得毫不客气,可盛襄就像听不见般,喃喃着:“怪我,怪我……”
奇迹被他哭懵了,干巴巴道:“别哭了!”
“奇迹,好冷啊……”盛襄发着抖,像是一个要冻毙在雪原上的人。
情热中得不到慰藉的Beta发着高热,退烧药一点不起作用,激动之下再度昏厥。奇迹见他不省人事,释放出信息素,如同浩瀚汪洋将他包裹。良久,盛襄的心率才归于常速。
日出前最后一缕月光穿透残破的窗,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那只小白野狗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盛襄静下来,经常去思考一个问题:等奇迹回来之后要带他去哪里?
想想,还是得找一个住所。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人总会想搭个窝。大抵是一种本能。
从前,盛襄幻想过有一间避世的安全屋,让他远离纷扰。最好像那些末世小说里写的那样,空间里有取之不尽的资源,这样他就可以在外头天下大乱的时候过上混吃等死的日子。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奇迹仿佛窥见了这个梦想,真的给他留下了一间安全屋,有完善的净化系统,还储存着足够养活他二十年的罐头和实验田。
然而,自从盛襄从那间安全屋中出来,就再没有回去。
他的梦想,他的野心,变大了。末日中的阶层差距更为触目惊心,权力加身,一切都变得不同,富商门阀有求于他,只要他想,在全球任何地方拥有豪宅都只需一句话——
可是不够,还是不够。
这些豪宅都不是盛襄想要搭的窝。
等奇迹回来,他们要在一个海晏河清的世界,想住哪里都可以。就算奇迹再一声不吭地跑掉,盛襄也能完好无损地找到他。
他甚至痴心妄想给奇迹戴上类似失丧环的定位装置。就连样式都想好了,做成戒指的样子,被发现就说这是某种旧时代婚姻制度下的仪式感。奇迹会答应他不摘戒指——他在日常生活里一向很单纯。
幻想里就像是童话的结局一样,等奇迹回来和他一起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然后盛襄得意地笑,发出了成功俘获恶龙的勇者笑声。
伴随着呼吸,盛襄闻到了海与天的空寂气息——奇迹在释放自己的信息素。
在安抚他。
朦胧中,也不知是梦境的第几重,盛襄好像能看到那双眼睛,奇迹静静望着窗外的风雪,不像是想念一个人的眼神。
——想着一个人的眼神是什么样子的?
如今看不见了,但他记得在镜子里见过那种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