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志平想了想,指向书店,“我带你去。”
方南山和小岛留在原地等待,方南山主动打破沉默,“剪头发了?”
“好看吗?”小岛扬起脸笑。
方南山愣了一瞬,他仓促转过视线,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
竟是小岛连跑十八家超市也没找到的陈皮话梅糖。
“你买到了?”小岛惊道,眼中好像蹦起一堆跳跳糖,噼里啪啦,大放异彩。
方南山笑着点头。
小岛接过糖果,满心欢喜。
人真是奇怪,在云州时,明明是为了帮忠叔清库存迫不得已才买的糖果,现在竟像宝贝似的捧在手里,忠叔若是知道,肯定笑话死她。
“在哪儿买的?”
“吃完告诉我,我带你去。”
小岛心花怒放,一想到还有以后,嘴角简直要咧上天,完全忘记此刻自己正笑眼盈盈地盯向男生的脸。
这般炙热的目光,有几个人能顶住呢?
方南山微微发怔。
小岛指向一次性纸碗问道,“这个用来做什么?”
“宿舍楼下有只小奶猫一直在叫,我想去食堂盛点米汤喂它。”
小岛立刻从包里掏出旺仔,“我这有牛奶!”
“小奶猫不能喝牛奶。”
“喂你的。”小岛将旺仔塞到方南山手中歪头一笑,“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不能!今天我值日,赶紧送我回去!” 书店门口万眷命令道。
还没等小岛反应过来,万眷已拐过她的胳膊,“走,我们谈谈!”
什么猪队友!
车棚里,万眷堵住小岛,“说!你是不是认识方南山?”
“不,不认识。”小岛心虚地眼神四下游移。
“再不承认,让你蹲下唱国歌!”
“真不认识。”
“不认识借你药膏,不认识帮你刷卡!不认识带你喂猫!不认识跟你说这么多话,还句句都面带微笑!”
你,你就应该改名叫福尔摩斯眷。
那个清晨,余小岛恬不知耻地说了许多掏心窝的假话。
她说她记性不好,脑容量太小,所以当吞进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硫化氢氨基酸欧姆安培特斯拉后,就很难再有空间吃进没那么重要的事,比如,还药膏。
万眷哼哼。
如果说还有什么是重要的,大概她会说,那天清晨操场上泥土的味道,鸟儿的啁啾声,渣土车呼啦而过的声音,还有方南山身上干净的舒肤佳柠檬香皂味。
幸好万眷没有再问。
小岛手捧英语书,望向万眷挺直的背影,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开学至今,万眷甚至连小岛从哪儿来,为什么要转学这些基本八卦都没问过。
余舟说过,人与人之间,要有基本的分寸才能长远,若是铤而走险剑走偏锋,要么一举旗开得胜通天大道任你走,要么便是满盘皆输山穷水尽不复再见。
万眷那么聪明,她只是不想乱了分寸而已。
教室后门没上锁,风扇过门,呼啦作响。
“同喜同喜,”杨劲霸尚在门口与其他老师攀谈,教室内已传来他显摆的笑声,“大家静一静,跟大家宣布一个好消息!”
“崔志平同学在刚结束的数学竞赛中,夺取了全省第一名,为我们学校,为我们高二七班赢得了荣誉!大家鼓掌祝贺他!”
掌声响起,劲霸却愣住,“崔志平没来?”
全班人齐往后看,谁都知道,崔志平从来不迟到。
“他家里有事,让我帮他请假。”许清晨极不情愿地举起手。
劲霸推推鼻梁上的眼镜,若有所思道,“知道了,你们继续早读!”
“他家里有事?”万眷回头问。
“嗯。”
“什么事?”
“不知道。”
万眷不甘心地转回头,忧心忡忡。
她和崔志平从幼儿园开始成为同学,从记事起,崔志平就是特别懂事的男生。
小学时,语文老师去日本度假后给每位同学带回一只进口米奇头形状棒棒糖,在那个阿尔卑斯和真知味称霸的年代,光是独特的米奇头造型已足够让小朋友们癫狂,更别提印满蛋糕巧克力甜甜圈以及迪士尼各种卡通人物让人眼花缭乱的糖衣。棒棒糖还未发完,全班已沸腾成一锅粥,语文老师站在讲台上大声说,如果谁能克制住自己,第二天完整无缺地把棒棒糖带回学校,谁就能再获得五根棒棒糖。
可是没人听。
全班同学都在欣喜地交流所得棒棒糖是何种口味,老师话未说完,一大半孩子的棒棒糖已塞进嘴,讲台上老师期盼的脸逐渐枯萎凋零。
万眷本以为她可以做到,毕竟,整个白天她都忍住了。
直到入睡前,那只放在睡衣右侧口袋的棒棒糖好似长出蜘蛛腿,七八只脚同时在她胸口挠个不停,万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她愤怒地爬起,去它的克制,去它的五支棒棒糖,我现在就想知道它是什么味道。
棒棒糖入口那一刻,燥动的心不再狂热,它在冷却,以万眷意想不到的速度,变得冰冷沉重。
万眷到现在都记得,那只棒棒糖是缤纷莓子味,甜,但更酸。
第二天,语文老师只字未提棒棒糖,当她心灰意冷地说,我们接着昨天讲课文时,崔志平举起了手,手上是一只未拆封的棒棒糖。
语文老师惊喜地笑出声,请他上台分享经验。
男生只是低头说,我不想让您失望。
语文老师愣在原地,小声地叹了句,真懂事。
懂事,是比听话更高阶的肯定。
万眷拼尽全力,也只能做到听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