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岛站在公交车站台上远远望见3路车向她驶来,人满为患。
小岛不想变成一只被挤变形的沙丁鱼,她决定走路回家。
起风了,迎面吹来几片青黄色银杏落叶,小岛抓住其中一片,放入口袋。
路灯亮了,有夜晚的味道。
雨未落下,雾气已隐约浮现。
周围一切仿佛笼罩在一层淡淡的昏黄色薄膜下,让人恍恍惚惚。
在一个岔路口,小岛闻到一阵浓浓的鸡蛋焦香,是烤蛋糕还是煎蛋饼或者华夫饼?
顺着香味,小岛拐进一条小巷,竟然是煎蛋卷摊。
小时候小岛很喜欢吃煎蛋卷,云州轮渡口岸上便有一家,余舟乘轮渡回云澳湾时常给她买。
余舟不习惯买早已烤好凉透并整齐包装过的蛋卷,他愿意等,现烤蛋卷才酥脆焦香。刚出炉的蛋卷因为太烫所以不能封口;又因为酥脆容易碎成渣,所以得小心地拎提。每次余舟习惯小心翼翼地将热乎乎的蛋卷捧在胸前,等到下渡轮时,蛋卷刚好凉到合适的温度。鸡蛋的浓香混合着黑芝麻的味道,一口咬下去,咔嚓,脆生生的,满嘴甜香。
小岛走到摊前时,煎蛋卷的老奶奶正费力地在煎饼车右上角伞架处支一把大伞,她眯着双眼努力地将伞柄对准伞洞,尝试许多次也没有成功。
“奶奶,我帮您!”
小岛仔细对准,只听“咔啦”一声,伞柄成功入洞。
蛋卷奶奶配合地将伞骨架往上一推,小岛抬头看去,伞面散开,犹如一朵花绽放在蒙蒙夜色中。
伞面发黄,霉斑点点,皱巴巴的像夏日里干萎的栀子花。
“谢谢你,小姑娘!”蛋卷奶奶用不标准的普通话说道。
“没事。”小岛收回视线,看向蛋卷奶奶。
小岛这才注意到她只穿着一件短袖衬衫,薄薄的面料是美华阿嬷夏日常穿的那种“的确靓”,小岛下意识地抱了抱手臂,她穿了一件卫衣,仍有些寒凉。
一团热气腾空而起,蛋卷奶奶朝小岛喊道,“小心烫。”
蛋卷奶奶熟练地给左边锅上鸡蛋饼撒上黑芝麻,又麻利地将右边锅上的鸡蛋饼揉成卷,平放在中间一只不锈钢托盘上凉。
“吃蛋卷吗?”蛋卷奶奶笑眯眯地问,她说普通话的确很费劲。
小岛正准备掏钱,忽然想起下午出来时换了包,而钱包落在大书包里,她只好摇头,“我,就看看。”
蛋卷奶奶舀起一勺蛋液均匀地铺在右边锅上,又辗转至左边锅上,将蛋饼揉成卷,如此反复循环。
一个,两个,三个……十个。
不锈钢托盘上堆满十个后,蛋卷奶奶将它们一批次移至推车左上角空旷处,换上另一只空托盘,待第二个托盘堆满时,第一只托盘上的蛋卷刚好凉透,温度正适宜装袋。
“你不回家吗?”蛋卷奶奶抬头问小岛。
小岛笑笑不说话,只盯着蛋卷奶奶的手,看她麻利地操作。
蛋卷奶奶的生意并不好,从小岛站到摊前算起,这么长时间,竟没卖出一纸袋。
推车上已堆满六袋成品。
细细的雨丝不急不躁地飘落在伞布上,蛋卷奶奶盯向伞布,双手在围裙上来回擦拭,叹道,“这雨得下一夜吧。”
“要收摊了吗?”小岛问。
“再等等,”蛋卷奶奶关掉火,她一步一瘸地反绕至推车前方,掀起挡帘,取出一只木制小马扎。
小岛盯向她的腿,面露震惊,“奶奶您的脚?”
“不碍事!”蛋卷奶奶笑笑,连笔带划地解释,“前几天有个讨债鬼拿了我的蛋卷竟敢不给钱,我去追他,结果在那个岔路口脚一滑摔倒了!真是亏大了,十块钱没追到,还倒贴一副药膏钱,作孽啊!”
蛋卷奶奶坐到小马扎上,嘴努向蛋卷,问“你要不要吃一个?我不要你钱。”
小岛摇头,“我躲会儿雨,雨小了,我就走。”
“那你站进来点,别淋着。”蛋卷奶奶挥手招呼。
小岛向前凑近一步。
蛋卷奶奶掏出一个旧式保温壶,拧开盖,喝了一大口。
她来回打量小岛,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普通话不好,只好又低头呷茶。
小岛被盯得不好意思,便转过身,一道强光猛然刺向她双眼,她本能地抬起手遮挡。
原本以为是车的远光灯,可是等光消失她再仔细看时才发现那阵耀眼的白光原来来自于煎饼摊对面一家钢材店,原来这是一条钢材批发街,每家店门口皆叠放着各种不同尺寸的钢材,其中一家店的工人头戴面具正在焊接。
“嗞”地一声传来,火光四射。
一只大手适时地挡住了小岛的眼睛,熟悉的声音传来“别看。”
小岛惊讶地抬头,不胜欣喜,“你怎么在这儿?”
方南山放下手,笑着问“你怎么在这儿?”
“我去给许清晨补英语。”
“我说这儿,”方南山示意他说的是煎蛋卷摊。
小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奶奶,多少钱一袋?”方南山转向蛋卷奶奶用江城话问道。
“十块。”
“买一袋。”
蛋卷奶奶笑眯眯地站起身,她一瘸一瘸地再次反绕至挡帘前,弯腰取出一只塑料袋,“给你找个塑料袋套一下,下雨天别淋湿了!”
方南山正准备掏钱,小岛一把抓住他,“等等,你带了多少钱?”
“你要干嘛?”
“我,”小岛声音压低,“我想多买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