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男生答得轻快自然。
小岛狡黠地看向他,双眼弯弯眯成彩虹般的弧线,“下次是明天吗?”
男生微微一愣,点点头。
两人缓缓前行,入冬后空气变得灵动清冽,晨风划过脸,有微微的刺痛感,但算不上疼,说话时唇前会冒出水雾,隔着淡淡的水雾氤氲的晨光偷偷看向身边的少年,小岛微扬的嘴角又忍不住朝上涨了几个弧度。
“我退出了校队,也搬出了宿舍。”方南山言简意赅地道出了这几日他在忙些什么。
小岛放慢速度,眼里闪出讶异而惊喜的火花,“这么说,下次的下次是明天的明天,下次的下次的下次,是明天的明天的明天?”
方南山被这一大串的下次和明天逗乐了,他笑眼看向小岛,问“你希望吗?”
仿佛丛林深处的小鹿发现春天第一株绿草那般欣喜欢悦,小岛干脆而响亮地回答,“希望。”
方南山莞尔,“我试试。”
两人骑过衰败的旧厂区,转弯绕向稍有人气的主干道,沿街米粉店门口的大锅冒出腾腾热气,小岛冷不丁问道,“谭校长没意见吗?”
自从上次老谭请她吃米粉后,操心劳苦老父亲的形象就深刻地印在了余小岛的心中,什么校长身份跟她半毛钱关系也没有,她认识的谭老伯有血有肉,善解人意,知恩图报,念旧且常情,是一条深情的汉子。
方南山没说话。
“你把我家谭老伯气着了吧?”
方南山吃惊地看向小岛,堂堂省重点江中校长什么时候成了你家谭老伯?!
小岛暗自叹气,真是作孽啊,你这一番操作,可把老谭折腾得不轻,回头看他不向你外婆抱怨!
“其实谭校长他很关心你。”小岛决定正经一点。
“你怪我吗?”
“如果你指对自己身体不负责,超负荷跑步,我肯定生气;但如果是说离开校队搬离宿舍,我举双手赞成!”
“为什么?”
“还用问吗?你这副身子骨怎么搞运动?倒霉的跑圈差点没把你跑死!”
“可是高考男子一千米是必考项目。”
“会要你的命吗?”
如果没有人指指点点说他不够资格,如果没有人为护他与队友闹得不可开交,如果没有人再含沙射影说谭校长滥用私权,只是凭真本事跑完一千米,也许并不会。
前方红灯,方南山双脚点地刹车,他反手从书包翻找出一瓶红褐色膏状玻璃罐递给小岛。
小岛怔怔接过玻璃罐,透过日光,罐中膏体晶莹透亮,她旋开铁皮罐盖,一股清香顿时沁入心脾。
“以前我常咳嗽,外婆会给我熬冰糖柠檬玉竹膏,挺有用。”
小岛心头一颤,收回的手又试图递出,“这,这是……”
算遗物吗?
方南山反推过小岛的手,解释道,“这是我昨晚熬的,你试试?”
男生声音羞涩,似乎对自己的手艺缺乏信心。
“你熬的吗?我肯定吃光光!”
“不要一次吃光!”方南山赶紧提醒,“每次舀一小勺,温水冲服,一天一两次足够。”
“知道啦!”小岛释然,她稳稳地将玻璃罐宝贝一般小心塞进书包最底层,用笔袋,保温杯稳稳卡住,“我又不傻,一次喝一罐,当我大狗熊?”
“狗熊也吃不完。”
小岛狠狠剜他一眼。
“护士说,你到的很早,那时我还没醒。”方南山忽然说道。
“那个护士姐姐人很好,她告诉我你身体没什么问题,让我别担心。”
“谢谢你的海螺。”
“是我小时候在海边捡的,我捡过很多,这个最漂亮。”
“摸上去也很光滑。”
“当然,我把它放在床边,睡不着的时候就摸摸它,下次你试试把它放在耳边。”
“我试过。”
“听见什么声音吗?”
“海浪声。”
“真的吗?你听见的也是海浪声吗?”小岛激动地叫起来。
“是啊,因为海螺形状独特,它里面是弯曲的,贮满了空气,声音在空腔和耳朵之间发生共振,这样就听到了很多放大的环境噪音。被放大的声音频率分布比较特殊,听起来就像海浪声。”
“好扫兴噢。”小岛耸耸肩。
“不然是什么?”方南山笑。
小岛歪过身子凑向方南山,“当然是我跟你说的悄悄话。”
那张凑上来的俏皮脸庞,眼睛弯弯笑成了一刀新月。
时间变得静止,心脏开始罢工。
绿灯变亮,方南山被身后催促的车铃唤醒,而小岛已如一只欢快的雀儿肆意地扑向广阔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