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岛拖着僵硬的身体回到教室时,许清晨正坐在她的座位上听崔志平讲题,崔志平讲得认真且带劲儿,许清晨嘛,一如既往的三心二意,眼见小岛回来,高兴地一跃而起,要把座位还给本尊。
小岛面无表情地将他一头按回,反而趴在许清晨的课桌上,睡了过去。
“怎么回事?”许清晨拍了拍万眷。
万眷回头瞧了一眼余小岛,见怪不怪地耸了耸肩,“做导游给累的吧。”
时值课间,教室里虽不热闹,但除却人来人往拖动椅子发出的吱呀声外,小岛隐隐听见前方西北角传来一阵少见的嗡嗡八卦声。
“你说那个女生?她是雅安校花,我跟你们说,她们外国语学校关系乱得很,这个女孩谈过的男朋友比她的口红色号还多。”
“当然能用口红,你以为每所学校都有一尊高主任镇守吗?人家根本不管!化妆打耳洞戴首饰跟我们刷牙洗脸一样!”
“瞧瞧她那条小短裙,给你你敢穿吗?”
“你说站在最后那个金头发蓝眼睛的白皮男生?我知道呀,他叫,叫Raphael.”
“不对,不对,你发错音了,这是法语里的小舌音,念r,Raphael。”
“我学过一点法语嘛,小舌音啊,有点像我们漱口时发出的声音。”
“哎呀你别乱学了,法语哪儿有那么容易给你学会!”
“对,他是法国人,勉勉强强算个校草吧,但说实话我在雅安那几天,看见好几个外国男生,长得更帅,身材更好,眼睛更蓝!真的,那种蓝你们都不敢想象,是大海深处的那种感觉……”
“我很专情的好不好?”
“不过你们要是对Raphael感兴趣,我可以帮你们牵线搭桥,好歹我和他也认识,算个朋友。”
“他们俩就在楼下六班上课呀,这次雅安派来的学生代表只有他们两人是高二的,其余的全在高一旁听。”
“你看见的吗?那个女妖精坐在方南山旁边?哈哈,这可有好戏看了,你们瞧着吧,要不了三天,方南山准被她拿下!”
......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小岛两手捂住耳朵,耳畔忽然传来一阵灼热气息,好像有人在小心地拨弄她的发丝。
“你是不是又躺草地了?你就不怕什么蟑螂蚂蚱之类的虫子往你衣领里钻吗?”许清晨惯有的懒散声音嗡嗡响起。
或许是因为离得近,小岛感觉有些痒,她下意识地侧了侧脑袋,反手胡乱薅了一把头发。
“啪”地一声,手被轻拍一下,那个懒散的声音竟然喝道,“收回去!捅鸟窝呢!”
小岛忿忿收回手,哼了一声。
“我来。”
后背上隐隐感觉到手指轻柔的触碰挑拣,许清晨应该在替她剔除粘在羊毛西装上的枯草,不知为何,小岛竟生出了几分贪恋,她静静地伏着,一动也不动。
“啧啧,你这衣服上——”
小岛从许清晨嘴里听出了几分嫌弃。
“躺就躺了,你起来时不知道掸掸吗?羊毛粘灰粘草粘头发,万物可粘,你妈没教过你啊?”
小岛转过头,轻抬眼皮。
许清晨的脸离她很近,犀利的五官因距离缩小而被突然放大,他的眉深而浓,鼻梁□□,睫毛浓密有如覆在夜空上的点点繁星,但双眸却熠熠闪亮,倏忽间让小岛想起书店里她从不翻看的漫画,书里面大同小异的男主角大概是照他这个模子凿出来的吧。
难怪招蜂引蝶。
“还好没给狗邱灿看见,要不然又要……欸,你看我干嘛?”原本絮絮叨叨在碎碎念,忽然目光一滞,许清晨变得焦灼而燥热,他的手好像被粘在了羊毛西装上。
“没,要不改天让你妈也教教我呗?”小岛移开视线,俏皮地笑了笑。
“你说什么?”许清晨又是一怔。
小岛摇了摇头,像是自嘲地笑,“没什么。”
一段流畅而动听的钢琴曲忽然婉转响起,适时地打乱了许清晨蛛网般乱糟糟的思绪,空灵的旋律飘荡在这间方方正正的冰窟窿上空显得那么不适宜,小岛闻声去寻,原来是一张纸质立体音乐贺卡正被女生们前后传阅,此刻刚好传至崔志平另一侧女生手中。
粉色樱花树!
小岛定睛望去,呀,可真美!树形圆润,枝干粗壮,满树的粉色花瓣在枝头簌簌抖动,仿若少女娇羞的面庞,等等,别动,让我看清楚!
“这不是我的。”
“也不是我的。”
“是谁的?快拿走!”
“它怎么还响?”
“到底是谁的?”
如此精致的贺卡击鼓传花般被人嫌弃地抛来抛去,犹如一只烫手山芋,婉转动听的钢琴曲在她们耳中也如警钟一般刺耳,她们急急扔走,仿如少女心事被偷窥一般羞愧难耐,小岛有些可笑却又不觉可悲,顺着贺卡传递的方向追去,最终,贺卡停留在一个麦色皮肤的短发女生桌上,她叫,叫……
小岛一时想不起来她叫什么,其实也不算想不起,而是小岛压根没有去记她们名字的机会。这群女生,她们上课不发言,下课不说话,平日与小岛素无交集,即使在厕所夹道相逢,她们也会故意避开走,小岛实在找不出记她们名字的理由,更何况,她们,她们简直都长一样嘛!
“柳月榕,把它关掉,吵死了!真难听!”宋思瑶大喝一声。
哦,她叫柳月榕,小岛想起了,那个在香樟树下说张爱玲不讲卫生的女生。
柳月榕的脸刷地通红,她飞速地合上贺卡匆匆塞进书包,贺卡不响了,教室里重新变得安静,隔着好几排的距离,小岛看见柳月榕惨白的嘴唇被生生咬出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