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志平夹在中间很是为难。
许清晨喊不动余小岛,干脆命令崔志平,“换回来。”
崔志平面露无奈。
“许清晨你管的是不是太多了?我和崔志平换座位关你什么事?”小岛冷声喝道。
许清晨想都不想脱口而出:“我偏要管!”
“你管得了吗?”小岛盯住许清晨,虹膜好似浸染着一层许清晨看不懂的怒意,不像是怒火燃烧而成,那火焰发着白光,许清晨对视上那一刻,好像一脚踩进了深渊寒潭,一下子打了个哆嗦。
小岛趁机夺过书包,倔强地撇过脸,眼眶已湿,她不想被人看见。
七班的位置处于走廊尽头,对面是开水房,走廊被两堵高高的白墙封闭,像监狱,不适合说秘密。
而出教室拐至八班过道,则是不一样的风景,无遮无挡,无论说什么,风一吹就散去了。
崔志平手扶住栏杆,装作看风景的样子问余小岛,我们换个座位,可以吗?
语气近乎恳求。
“为什么?”小岛不明白,两人同桌小半年,即便集体换座至靠窗的座位,崔志平也没有因为进出不方便提过交换座位,眼下两人在教室中间坐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提起换座呢?换与不换有什么不同?
崔志平默了一瞬,像是在绞尽脑汁组织语言。
小岛暗想,我什么时候成重要人物了?跟我说话还需要再三思量以保证言语得当?
下一秒,宋思瑶摇身经过,脸上若有若无地笑如一捧凉水当场将小岛浇得个透心凉,她轻蔑地看了小岛一眼,好似在说,我倒是要瞧瞧你有什么本事坐在那个位置上?
小岛顿时反应过来,“是杨劲霸让你这么做的!”
崔志平紧张的像个说谎被戳穿的孩子,他低下头搓了搓手,面对余小岛骤然收紧的表情,半是不忍半是无奈道,“杨老师说,我们主动交换,许清晨会更容易接受。”
嗬,还得照顾那家伙的情绪,真贴心哪。
教室后门,宋思瑶得意地走进,杨宇面无表情地走出。
小岛冷不防想,杨宇知道为什么他会和许清晨同桌吗?
他会介意这条不公平的隐形规则吗?介意有用吗?
挣扎与顺从,殊途同归。
一股寒意不经意间浸满全身,小岛自嘲地笑了笑,只有像她这样敏感又骄傲的人,才会把尊严太当回事。
“我无所谓。”小岛轻松地说了句。
崔志平愣在原地,露出了欣慰且感激的微笑,他想,余小岛虽然性格古怪,但好在识大体,不像许清晨,只会横冲直撞大喊大叫,叫得人头疼。
许清晨怔怔地看着小岛的背影,突然间,如梦初醒般冲出教室。
物理组办公室内,许清晨怒气冲冲如龙卷风般席卷进门,他卡住半封闭式办公桌角,气势汹汹地将杨劲霸堵住,“杨老师,我找你。”
杨劲霸正在批改试卷,他头也没抬,声音冷得像块冰坨子,瞬间压住了翻滚而来的怒意,“来了?”
好像预料之中。
“我要换座位,现在,马上。”许清晨像一个胡搅蛮缠的孩子在赌气,丝毫没注意他已成功引来办公室内其他所有老师的热切注视。
“哦?”杨劲霸顿住笔,缓缓抬起头,眯起眼睛瞧向这个无理取闹的二世祖,轻笑起来,“说来听听,你想和谁换?”
“崔志平,我要和余小岛做同桌,除了她,谁也不行。”许清晨毫不客气地犯了一次浑,什么低调,什么顾忌一时间全被他抛去了九霄云外,他就要做一个蛮横无理的官二代,非得仗势一次让杨劲霸顺着自己的意不可。
杨劲霸的脸僵硬地如寒冬的腊肉,他丢下笔,瞪住许清晨冷哼一声,“你想都别想!我告诉你,除了她,谁都可以,就她不行!”
许清晨眼珠瞪得像要爆炸的气球,在市长夫人面前,这位十分有眼力劲儿的腊肉先生脸上那点儿赘肉抖得像只成精的□□,就从来不敢硬过,没成想,竟不给他这个少爷半分面子,许清晨双手撑住气得发颤的身体,将座椅上态度坚决的小矮子圈在视线下方,急赤白脸地问,“为什么她不行?为什么?”
杨劲霸毫无畏惧地接住了许清晨怒气冲冲的目光,甚至还上下仔细地打量了他一把,好像第一天认识似的。他们班这个江城头号官二代学生,家中老爷子乌纱帽不小,但本人脾气其实不大,在他眼皮底下做学生这两年,除了上学迟到,上课睡觉偶尔插科打诨之外从来没闹过事,顶过嘴,比起某位隔三岔五提无理要求的女同学,实在省心得多,算是个二代中的——良品,这么一想,杨劲霸舒缓了一口气,“清晨啊,老师这是为你好......”
“好个屁!”
此话一出,周遭空气瞬间冷凝成一团,隔壁工位正在假装擦眼镜的男老师手一抖,眼镜直直掉了下去。许清晨自己也被冻在原地,这个大言不惭的家伙是谁?这么嚣张的吗?若是给司妍晓得,还不把他吊起来剥皮?可是话一出口,便是覆水难收,许清晨索性豁了出去,“我不要听这些大道理,其他人我都看不顺眼,我就要和她做同桌,你最好同意,不然的话我就......”
杨劲霸冷笑一声,“就回家?行,我现在就给你妈打电话。”
许清晨顿时像皮球被戳了一个洞,满肚子装腔作势的气瞬间溜了个精光,只留下一副求而不得的苦相皮囊,许清晨像头老牛喘了口粗气,不折不挠地问道,“既然这样,开学时为什么让她坐我旁边?”
“当然是她英语好,可以帮助你。”杨劲霸轻飘飘地说出真相,丝毫不掩饰赤裸裸的利用关系。
许清晨轻笑一声:“现在就不用了?”
“听说你英语进步很快。”杨劲霸缓了缓语气,话锋一转,“我告诉你,从八十升到一百容易,再往上艰难,不要在英语上下功夫了,把心思放到其他科目上,提高综合成绩。”
说这话时,杨劲霸仿佛是安排许清晨命运的神,不容反抗。
这种倨傲的表情看得许清晨如鲠在喉,他忍不住道,“所以不需要她,就可以把她一脚踢开?您这样做考虑过她的感受吗?”
杨劲霸嗤笑一声,“感受?难道班主任调座位之前还要先征询学生的感受?你当我这买房呢,还要考虑采光通风住得顺不顺心?要不要再算一算风水?你看看她物理考多少分?一天到晚心思不知道在哪儿!”
许清晨接过杨劲霸拍向他脸的物理试卷,那张试卷摆在厚厚一叠试卷的最上方,就像是精心准备好用做示威的。
“杨老师您瞧,她五十八,我三十八,我离她还差一条天梯呢!”
“怎么着?你还想顺杆儿爬上这条天梯?也不怕摔死!”杨劲霸终于被成功气倒,他挥了挥手,像在扔一块用过的旧抹布,“赶紧滚回教室去!”
许清晨赖在原地不肯走,一副被抢了骨头的小狗生气模样,死心眼儿地盯着盗骨贼,誓要把肉骨头夺回来不可。
“你什么意思?要静坐示威?”杨劲霸蹭地站了起来,可惜还不到许清晨脖子高,难得的一点儿师长气势被呆萌身高差给吞灭了。
许清晨岿然不动。
杨劲霸青筋暴起,气得跳脚:“我还不信我喊不动你了!”
就在杨劲霸假模假样地撸起袖子,准备手撕权势捍卫为人师长的威信之时,许清晨突然出声,“数学多考二十分,换回座位。”
小兔崽子,区区二十分就想让我松口?杨劲霸呸了一口,“没门。”
“物理也多考二十分。”罕见的少年意气不经意间从许清晨嗓子眼顺着清亮的誓言冒了出来,办公室内一众老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说不出话来。
许少爷算是高二物理组刑讯室常客,总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琐碎小事被老杨喊来做思想工作。说来也怪,许少爷被老杨薅在身后游街示众时还能趾高气扬地昂着头,可一旦穿过办公室那扇漏风的铁皮门,就好像照过廉耻镜似的,顿时蔫头耷脑,不管老杨对他疾声厉色还是苦口婆心,少爷一律脑袋一垂,点头称嗻,主打一个乖乖听话。不知道的还以为老杨搞封建迷信,收了个奴才。不过这个油盐不进的奴才是真让人头疼啊,老杨绞尽脑汁用过无数种办法威逼利诱,好话狠话讲了万遍都不止,愣是没激起人家半点上进心。小少爷一手太极打得比公园八十岁老大爷还要溜,无论老杨问什么话,回答必是万金油三件套“好的”,“知道了,”“我会的。”
老杨就像手捧一只王八,整整一年了,还找不到地方下嘴,甚至午夜梦回时,老杨还认为自己愧对市长夫人的一片期许,痛心地夜不能寐。
这下好了,某只王八竟突长志气,四十分呢,口气不小!
杨劲霸眉头一挑,哼,知道跟我谈判,倒也不蠢,他微微一抬下巴,“化学再多考二十分。”
“你这是要我的命!”许清晨好不容易攒起来的一点儿决心,瞬间被凭空多出的二十分打击得七零八落。
“你答应我,我就答应你。”杨劲霸露出一个轻视的笑,很明显,他并不相信许清晨可以做到。
许清晨咬了咬牙,“这么多人都看着,你不许诓我。”
你还知道有人看着?杨劲霸狠狠给了许清晨一个眼神,让他自己好好体会去,然后一转身拾起笔继续批改试卷,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杨老师,你这是在画大饼。”一名老师笑道。
“瞧你说的,咱们杨老师这是在给许清晨希望。”另一名老师说。
杨劲霸毫不当回事地笑笑,“希望嘛,本来就是画大饼。”
“许清晨这孩子八成是喜欢上了余小岛。”有老师笑。
“我看余小岛和方南山挺般配,你们看宣传栏里雅安交换那期的校报没?他们俩的合影呼声很高啊。”
杨劲霸一手捂脸,这个余小岛,真是让人头疼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