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缙将车帘撩开,朝外看去,整条朱雀大街灯火通明,行人络绎不绝,四处都是摊贩,不停的吆喝叫卖着,一时间人声鼎沸,热闹极了。
但他此刻却没心情欣赏这些。
章缙将车帘又放了下去。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东西,摸了摸,那是他最喜欢的一把木匕首。
“娘,你说小殿下会喜欢我送他的礼物吗,会喜欢我吗?”章缙抬头向对面的魏氏望去,眼里带着几分希冀。
“会的,毕竟他小舅舅都将自己最喜欢的东西送给他了,所以他肯定也能感受到你对他的爱。”魏氏柔柔一笑,轻声的回答着他。
在得到满意的答案后,章缙也不再紧张,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恨不得现在就能到皇宫,将礼物亲手送给自己的小侄子。
上次的百日宴,虽说章氏夫妇都去了,但章缙却是没去。
只因他连着病倒了好几日,魏氏一方面担心他的身体,另一方面又担心自己刚出世的小孙子,怕章缙将病气传染,所以就没带他去。
马车稳稳在宫门口停了下来,章崇德先下车去,伸手将魏氏扶着下来。
章缙刚自己下来,就听见不远处的传来马鸣萧萧,引得大家的视线都朝那一处看去。
整辆车都被漆成黑色,四周镶着金制雕刻,车檐四角皆悬挂着上好的翡翠玉佩。
能有如此豪华马车的人,放眼整个北晟也就只有一个人了。
一旁的章崇德却是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
今日是家宴,倒让他忘了,那人是陛下唯一的长辈,也会来参加。
正当章缙思考马车中所坐何人的时候,那车已经停在了众人面前。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起,露出一张极为阴柔俊美的脸,叫人分不清是男还是女,能有如此长相的人只有一个,当朝丞相冯严青。
而他如今已是三十有六的年龄,但岁月好似在他脸上并未留下一点痕迹,他弯腰下车,向这边走了过来。
一袭月白色的鹤纹交领广袖长袍,如瀑般的黑发,只是随意的别着一个青玉簪,手中轻握着一把竹扇,让人觉得像是个不染尘世的谪仙人。
若不是章崇德知晓这面皮之下是个怎样的恶骨,怕是也要被这副皮囊给骗了。
章崇德走上前去向冯严青躬身行了个礼:“见过丞相。”
魏氏也跟在章崇德身后向他福了福身。
冯严青握着手中的扇子,点了点头算是问好,他狭长的丹凤眼细眯,笑着说道:“陛下说今日是家宴,所以你也不必如此拘束。”说话的声音如玉石般,清冷剔透。
倒是与他的长相相符。
不过虽说他是笑着说的,站在旁边的章缙却是感觉到极为阴冷,像是毒蛇吐着红信子一般,危险可怖。
“既然如此,陛下召我还有要事,所以就先行告辞了。”
冯严青并未多做停留,他转身向宫内走去。
直到他离开后,章崇德才带着一家人进去。
御书房。
福公公走到大殿中央,弯腰行礼说道:“陛下,丞相大人到了,已在殿外等候。”
闻言,书案上那人只是继续着手中的动作,连头也不曾抬起,嘴里却是说道:“让他进来。”
冯严青站在殿外,轻晃着手中的扇子,见福公公出来后,才笑着将手中的扇子收了起来。
福公公:“陛下让您进去。”
冯严青拿出一锭银子放在福公公的手中:“有劳。”转身走了进去。
冯严青刚走进殿中,皇帝正好写完手中的东西。
他抬起头来,看向冯严青,脸上带着笑意,朗声道:“舅舅快来看,朕这字写的如何。”
冯严青走上前去,看着皇帝写的那字,一个单字“忠”。
他眉头微挑,笑言道:“陛下的字,遒劲有力,漂亮极了。”
转而,冯严青又伸手用扇子轻点了点那纸上的字,说道:“不过,中心不二才是为'忠',若是二者少其一,便谈不上了。”
皇帝闻言,目光一寒,面色阴沉了下来:“丞相想说些什么。”
“想必陛下最近也曾听过关于皇后的谣言,说四皇子并非是您亲子吧,然而无风不起浪,事出也必有因果。”冯严青将扇子撤回,走回至大殿中央,用一双漆黑的眼眸似笑非笑的盯着皇帝。
“陛下被皇后所迷惑,怕是都快忘了如今的太子少师是谁了。”他张开扇子,在殿中踱步,笑着说:“不如让臣来替您想想,他好像是皇后曾经的心上人。”
听他提及当年之事,皇帝愤然出声喝止住他:“够了,闭嘴!”
冯严青却是不管他如何,只是继续说着:“河东薛氏,书香世家,其独子十岁便写锦绣华章,闻名于京,而后十六中举,二十一举夺魁,成为您钦点的太子少师,薛寒山。”
说到这儿,冯严青顿了顿,他嘴角微勾:“哦,您还为了方便他给太子授课,许他自由出入皇宫。”
听到冯严青继续自顾自的说着,皇帝气得将面前的书案上的东西,全都挥扫在了地上,他咬牙,看向冯严青的目光也泛着浓浓杀意:“朕让你别说了。”
但冯严青却似感觉不到,他耸了耸肩,笑着摊手说道:"臣只是说实话罢了。"
“如今燕楚对我国虎视眈眈,章氏手握重兵,而皇后恰好诞下了一位皇子,陛下当真以为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冯严青不再去看他,而是转身朝殿外走去,临走前还留了一句:“还望陛下能够仔细想想。”
朝露殿。
章崇德带着一家人坐下不久,就见冯严青摇着手中的折扇,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冯严青刚坐下,就听着外边传来福公公捏着他那副尖细的嗓子,高声喊着:“陛下驾到。”
朝露殿的一行人,闻言全都起身,向皇帝跪下行礼。
李彻一路走到主位坐下后,才说道:“不过是家宴罢了,各位不必如此拘束。”
听到他说这话,跪在地上的一众人才敢起身。
冯严青坐在椅子上,朝上边看了一眼,见李彻早已没了之前在御书房失态的那般戾气,倒是整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浅浅的笑意。
冯严青的嘴角微不可察的勾起一个弧度,眸色幽深。
怀疑的种子一旦产生,便会越长越大。
他这个外甥啊,到底还是年轻。
朝露殿外,章韫看着秋荷,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紧张的问道:“本宫今日这状态怎么样。”
秋荷无奈的扶额:“娘娘,您是见自己的家人,不是去见外国的使臣。”
“这不是,许久不见吗。”听的章韫尴尬的笑了笑。
秋荷听到大殿内已经开始传出袅袅丝竹声,她催促着章韫:“娘娘,您再不进去,这宴会都要开始了。”
章韫自然也是听到了,这才提步向大殿内走去。
李彻听着外边太监传报,知道是皇后到了。
但是刚在御书房才听了冯严青的一番话,他这会儿倒不是很想见章韫,但宴会已经开始,所以他只是眉头轻皱,又很快反应过来,将表情收了起。
李彻看向右边坐下的章崇德。
他才想到,今日章氏一家人,都在此处。
章韫一路走到主位上坐下,等到坐好后,她才敢将视线朝右边转去。
章缙此刻正好抬头看向章韫,当他看到阿姐的视线看过来这边的时候,他立刻冲着章韫,嘴角一弯,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章韫自然也是看到了自家的小弟,她抿唇轻笑,不过这一举动,倒是引起了旁边李彻的注意。
他朝下看去,才注意到坐在不远处的章缙。
“想来阿缙也是许久未见姐姐了,想念的紧,不过上次四皇子百日宴,怎么并未看见你来。”
章缙听到皇帝对他开口询问,立马站起身行礼说道:“那几日不幸染病风寒,怕将病气传给您和皇后,所以并未前来。”
李彻听后了然,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既然如此,待会儿朕独许你和皇后相处片刻,以解你们姐弟思念之情,如何。”
他对他这个小舅子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只是知道章韫很喜欢她这个弟弟罢了,所以才说了那番话。
“阿缙谢过陛下。”听他独许自己和阿姐相处,章缙的一双眼眸里都浸满了笑意。
“人都到齐了,宴会便正式开始吧。”
李彻摆手示意,福公公拍了拍手后,大殿内立刻歌舞升平,传出举杯换盏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