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昭法猛然回头,与江豇好的视线恰好撞到同处。
堤坝上一众官员到此时才悠悠转醒,王尽瘫坐在地,刚刚只觉得自己的仕途完了,而现在却觉得整个霆都都完了。
千年前此地原是一片沼泽,曾有恶龙作乱,被一位修行高深之人降伏杀死,龙骨沉入泥沼。因其罪孽深重,落雷不曾停歇,不断劈打在龙骨之上,有诸多行人被误伤而死,久而久之便寸草不生,毫无人烟。钧司玄君接手雷霆都司后,人们诚心祈祷,落雷便渐渐减少,偶有停息。慢慢的,有无处可去的流民或匪徒,在这里聚居成小的村落。直到三百年前,魔煞天尊的分身污染了这里,脆弱的平静再次被打破,民不聊生。两位修行人来到了这里,打败了魔煞的代言人,他们离去后,大水漫过整个雷泽。而后京城的贵人说雷泽这个名字不吉,多生是非,将其改为霆都,也称霆州。
王尽跟其他外调来的官员不同,他家世代居此,从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开始,就将治理霆州为己任。直到他成为刺史,又苦心经营多年,才有了霆都如今的样子。不毛之地成为鱼米之乡,其间付出的心血可想而知。
所以,无论如何,霆都不能毁在他的手里。
所以,他才能容忍蚌精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出这些勾当。
霆都啊霆都。
王尽抹了把汗,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对长史附耳悄声言:“快去请玄君那位高徒来,就说......”
而他的话,早已被李屹炱耳边的小青蛇一五一十的转述了过来,紫薇星宫的人正准备悄悄跟随其后,看这刺史还有何后手。江豇好就看到一个青衣少年缓缓走上堤坝,正是他们此前在玄君庙里见过的那个小道童。
不过此时他的脸上已没有那种死气沉沉生无可恋的神情,取而代之是种莫名的狂热。他不惧雷云,径直步入湖中:“师父,不要怕,我来了。”
雷网本该将外来入侵的一切化为灰烬,这少年却毫发无伤,顾耽耽挑眉看着他准备做些什么。
“师父的精魂,在哭呢。”少年掌心突然刺出三寸鲸牙,尖端滴落的黑血竟腐蚀得湖面腾起青烟:“都怪你这恶心的妖物!”蚌精残壳里传出尖锐摩擦声,那些钉着精魂的血肉开始剧烈震颤。
顾耽耽腕间雷纹骤亮:“敢抢我的犯人,你师父没教过你尊卑?”话音未落,少年已化作青光贯入蚌壳裂缝。霎时无数肉须从缺口喷涌而出,每条丧失生机砸向湖面。少年在腥臭的肉雨中翻腾,鲸牙突然暴涨七尺,生生剖开蚌精心窍。
“啊啊啊——!”蚌精的惨叫裹着内脏碎块炸开,少年整条右臂没入蠕动的软肉,抓住精魂的刹那,百根血针同时倒刺入他经脉:“不要,母亲还没成熟,不可以...不可以.....”
少年竟笑着咬破舌尖,将血喷在鲸牙上,更重的刺了下去,彷佛恨这蚌精至极。
“玄君座下首徒怀舟,恭送师父归位!”
漫天血雨中,怀舟挖出了钧司玄君的琉璃精魂,竟如一颗金色珍珠一般。
绮珠的一生,彷佛就是为此刻而存在的,金卵开始吞噬蚌精残躯,每吞一寸便凝实一分。不多时,便如同吃饱喝足一般,显得更加流光溢彩,内里的精魂横冲直撞,想要出来。怀舟当真是狠人,他跪在血浪里,用鲸牙剜出自己的心头血,浇灌在金卵上:“劳烦真君...咳...接住师父...别让这污物弄脏了她....."
金卵碎裂,琨虹截住坠落的精魂将她托举至昭法身旁,钧司玄君垂首望着众人,发梢还沾着蚌精未干的血浆。额间泛着稚嫩的雷纹,抬眼时眸光清透如初降世,全然不似千百年前执掌雷霆都司的冷面神君。
顾耽耽腕间雷纹突然灼穿皮肉,九霄雷云在她头顶凝成诛仙戟形状。她看着玄君好奇地伸手触碰雷电,被劈焦的指尖瞬间重生新肉:”好疼。“那声音带着蚌壳摩擦般的生涩,惊得怀舟呕出大口黑血,师父怎能被自己所掌之雷击伤!
“妖物装甚懵懂!”顾耽耽挥手甩出雷链捆住玄君脖颈,她却困惑地拽着噼啪作响的锁链,湖面突然炸起千丈巨浪,那是他无意识召来的另一波天雷。
怀舟挣扎着爬向风暴中心,断裂的肋骨刺穿青色衣襟,他艰难的掏出一枚祥云锁:“师父...看看这个...”可玄君只是歪头嗅了嗅他染血的指尖,突然张嘴咬住伤口吮吸。修为顺着血脉倒灌而入,怀舟七窍开始流血,这正是蚌精的食人禁术。
云头传来战鼓轰鸣,顾耽耽望着被玄君捏在掌心把玩的雷电,突然嗤笑出声。她震碎周身雷链,任其化作星屑没入玄君心口:“冒牌货永远是冒牌货。”玄君闻言茫然抬头,眼底映出她逼近的艳色唇瓣:“我要将故人之脸从你的身上活剥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