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暑假那天的天气很好,阳光很不错,一切都是暖暖的金黄色的,却又有风,倒不至于很炎热,火车会经过挂着很高的蓝天的草野,伊迪丝很喜欢,从11岁起就会想象要是能住在那里会多好。
“期末考试怎么样?”阿赛亚来接她,拿了她的行李。
“就那样吧,魔药学估计是考得一团糟了。”伊迪丝耸了耸肩。
“谁叫你不好好学。”
“我只是不想在我不喜欢的东西身上浪费时间罢了。”她短暂地惊了一下,西里斯也说这样的话吗?
“那你和你的罗密欧呢?你们两个——”
“不许提。”
“瞧瞧,又来了。”阿赛亚像是在憋笑,又像是深吸了一口气。“说真的,我可没想到遇到这种事情你会这样别扭。”
“是他先做错的,他搞砸了。”
“好吧,他怎么了?”
“他——”伊迪丝的脸开始发烫,“他听到了我和我一个女朋友的对话,他知道我喜欢他,又装作没听见,更可怕的是我信了,我们提起之前的事,我有一些难过的时候我以为他要和我道歉再和我表白,可是他却又突然告诉我他都听见了,我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男人都这样吗?”
“听上去乱七八糟的,他是个格兰芬多嘛,他没法理解你也正常,你写封信把话说开就好。”
“我已经不想了,还不如就这样,等我毕业了以后就全忘了。”伊迪丝说,那是气话。
“随便你,我们走这边,去大楼,你父亲有事情要告诉你。”
伊迪丝并不喜欢父亲这个词,这个词一听上去就像是个敌人。
预言家日报的大楼就像报纸的版面一样,灰色的,死气沉沉的,芝加哥学派式的,形式追随功能,这样严肃的建筑却被夹在二手音像店和一家看上去很高端的古着店中间,在巫师眼中略显滑稽,但对于麻瓜来说便不会了,他们又看不到。伊迪丝没怎么来过这里,她不太喜欢这,也不太喜欢爸爸的工作,这就是她不太看报纸的主要原因,但她从不会说的。爸爸坐在办公桌的后面的时候就总不像他平时的样子了,窗帘是米色的,胡桃木的桌子上有飞来飞去的便签条,她没见过爸爸带上那一副玳瑁框眼镜,这里那种由魔法生成的凉气提醒她要严肃,但她实在不想要严肃,她讨厌这种东西。
“你看上去像个大学教授。”她用两只手撑着凳子底,肩膀夹着脖子,隔着那张令人生厌的大桌子打量着她的父亲,眼里带笑。
“啊,像你外公那样吗?我倒希望没你说的那么糟糕。”伊森低声笑两下,把面前的文件都挪到一边去,一直用便签折的小鸟飞到了窗外去,“哦,该死,算了,一会儿让门卫想办法拿上来,好了,我们的时间不多,等会儿你就该走了,我也有其他事情要做。”
“走去哪儿?”
“去马略卡岛,没那么快,亲爱的,你要回家把东西收一收,所有的东西,你要带的东西都准备好,明天再去,然后就再不回来了。”
“再不回来了?那——什么意思?不回来了?”
“你们以后就住在西班牙了,小伊,不,别那样看着我,这里太危险,这是为了保护你,你以后也不会去霍格沃茨了,你要是还想上学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你在布斯巴顿弄到个学位,不用担心,你不会法语也没关系,那里也有来自西班牙、葡萄牙或者比利时之类的地方的学生,你会喜欢它那儿的校服的,很漂亮,淡蓝色,让你想起拉文克劳对吧?不喜欢吗?那伊法魔尼怎么样呢?我想你会去长角水蛇?猫豹也有可能——”
“爸爸。”伊迪丝打断了他,伊森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看着她,他在阅览另一堆信件,然后控制羽毛笔飞来飞去给它们签名,速度一直加快,“为什么呢?就非得离开吗?我不想走,我只想待在霍格沃茨,这里有我的朋友还有——”
“你去别的地方也能交到朋友。”他扶了下眼睛,然后看她一眼。
“不,这不是重点。”伊迪丝觉得自己只会摇头了,“我就是——我真的不要离开,爸爸,你不能替我做决定,你也不能替妈妈做决定,你没有写信告诉我就把他们都送到那里去再也不回来了,你甚至没有和我商量过就把这一切都替我安排好了,你难道就想不到我压根不想走吗?”
这里有她的一切,她意识到或许她会向往周游世界,但她除了这里不会有别的归宿了,她听过的每一张黑胶唱片,看过的每一卷电影录像带,读过的每一本书,她站过的土地,她的心,她的身,不会在别处找到了,就在那些地方,她的霍格沃茨和她的莫珀斯,那不是什么橘子树、海滩、香榭丽舍和帝国大厦能给予的。更重要的是,那是她自己的选择,留下。
伊森捋了下灰白的鬓发,下颌的骨骼紧了紧,靠在了靠背上,他忍下心来说:“在你此前的每一件事,我们都是让你自己来决定的,我们给你自由,那是为你的成长,这次同样也是,但是不容别的选择了,这关乎于你的生命,你或许在学校里面受着保护,但天知道那保护还能撑多久!伊迪丝,你根本就不知道外界到底是在怎样的风起云涌,我一直以来都不想告诉你。”
伊迪丝想鼓起勇气,别人总说她是一个多聪明伶俐的孩子,可实际上她的生活一团糟,她和同学吵架,无法控制自己的正常情感,不知道怎么爱人也不知道怎么爱自己,她厌恶父权制却有一个她如此深爱又如此专制的父亲,这一切竟只是因为她害怕改变,她知道自己得说些什么。“我不喜欢那样,你给我的自由一直以来都是有限制的自由,你不能一直保护我的,一直那样缩头缩脑的……”像个懦夫。伊迪丝说不出口了,她把双手叠在双膝上,以一种恳切祈求的目光看向爸爸,希望他能理解。
但他只是很是苦恼地揉了下眉心,然后把眼镜摘了下来,她开始讨厌那副眼镜。早已不再明亮澄澈的苔藓绿眼睛冷冽了些。“懦夫?”他很不可置信地皱了下眉毛,“我只是不想失去你,在一下子同时失去了你祖父和你姑姑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