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从图书馆出来,要去斯拉格霍恩的办公室,她在路上猜想一会儿老海象会说些什么,或许这么称呼对你还不错的教授有些不礼貌,但伊迪丝业已习惯,大家都这么叫,当时是一年级的第一节魔药课,她挤在莱姆斯的旧坩埚旁边,然后詹姆说了一句:“这个老师长得可真像一只海象。”伊迪丝忍不住笑了,她和詹姆握了手,忽略了她当时还不知道名字的西里斯,那恍如隔世。
“啊,伊迪丝,快来吧。”斯拉格霍恩招呼伊迪丝走过去,斯莱特林院长办公室很宽敞,伊迪丝在办公桌前坐下。
“您找我有什么事?”
“你上个学期的职业规划还不是很明朗是吗?我想或许我可以——”
“谢谢您,教授,但是不必了,这个暑假我已经找到明确去向了,在神奇动物管理控制司,我已经签了合同。”
“啊,那倒是不错。”斯拉格霍恩点点头,“凯特尔伯恩教授确实常跟我说你的神奇生物这门课学得很出色,变形术就更不用说了。”
“过奖了,教授。”伊迪丝说。但内心并不这么觉得,她的词语被裁剪过,甚至被裁剪得很精确,用于说话。它们只为说话而存在。
“哦,还有,如果你需要另一份事业的话,当然,我并不清楚你是否会感兴趣,这个赛季你表现的很不错嘛,是吧?啊,你看,这里有一封霍利黑德哈比队的邀请信,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去她们那里试训。”
伊迪丝睁大了眼睛,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动了一下,霍利黑德哈比队是英国和爱尔兰魁地奇联盟的一支全女性魁地奇球队。她在很小的时候跟着爸爸去看过她们的比赛,她记得很清楚,队袍是暗绿色,前胸有一只金色的老鹰图案。她犹豫了一会儿。
“我很想去,但是,教授,我想我会需要一份更长久的工作,所以大概率还是不会去了。”伊迪丝垂下了头。
“没关系,我能理解,有一份在魔法部的工作也更稳健一些。”斯拉格霍恩点点头。伊迪丝询问她是否能留着那封信,斯拉格霍恩同意了,墨绿色的素雅信纸上还有格温多·摩根的签名,这位女英雄有一个广为流传的故事——1953年,在一场持续七天的对阵德国海德堡猎犬队的比赛后,猎犬队的队长鲁道夫·布兰德向她求婚。她用自己的横扫五星把鲁道夫打成了脑震荡。
伊迪丝庄重地读着信上的印刷体文字,斯拉格霍恩一边吃菠萝蜜饯一边慢悠悠地对她说:“你是个优秀的孩子,虽然在我课上不比你在其他课上用心,不过啊,我想,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你父亲会很为你骄傲的。”
父亲……为她骄傲……从前她好像总是在追求这件事,在来到霍格沃茨的某个夜晚,她会坐在钢琴上弹妈妈教的曲子,爸爸妈妈喝酒,听见他们醉意的笑,一切都黯然失色。
“教授,您也教过我父亲,是吗?”
“啊,当然,说实话,他当时是最让我头疼的学生之一。”斯拉格霍恩说着,带着些笑意转去某个柜子里拿东西,那是一张照片,爸爸年轻时候的照片,伊迪丝见过父亲和莱尔叔叔以前的合照,爸爸那时候很英俊,像《乱世孤雏》里的蒙哥马利·克里夫特,脸上带着孩子气,伊迪丝从没亲眼见过那样的父亲,好像自她出生,伊森便一直都有白发。
“你父亲总是一个人坐着,不是在看书就是在写东西,可是他在校的成绩却并没有多出色,总有人想排挤他对他做恶作剧,我那个时候未曾发现他的才华,我没有邀请过他,但如你所见,他很讨女孩子喜欢,每次都能跟着不同的女伴过来,只为在他讨厌的人面前炫耀。”
伊迪丝盯着那张泛黄的照片,她根本不认得上面的人了,瘦高个子,脖子很长,目光有神,看上去大概十四五岁的伊森咧着嘴笑,神情竟让她想起西里斯。他的女伴是那种让伊迪丝觉得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人,窄脸、宽眉心,她挪动自己手的样子看起来很清绝。他们和其他的那些学生站在一起,看着都很快活,有些事曾在这里发生,多好。
“我从没见过他这样的时候,感觉好奇怪。”伊迪丝说。
“这个嘛……每个人都有一段别人不太熟悉的过往,伊森大概是变了许多。”
“教授,这是我姑姑,是吗?”
斯拉格霍恩愣了一愣,但随后他故作轻松地展开一个笑容,“是,你和她共有一个名字,她非常……有天赋,只不过走错了道路。”魔药学教授靠在椅背上,眼睛有些无神地盯着那张照片的左上角——那个清瘦的深色头发女孩,她和她的长兄虽是同出于一胞,长相却全然不相似,说不上是个美人,她的特色是果断,那双狭长而上扬的眼睛——伊迪丝不知为何感觉见过很多次。
“他们以前亲近吗?”
“啊,我觉得并不。”斯拉格霍恩把相框拿了回来,“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处在水深火热中的兄弟姊妹,哦,除了现在的布莱克兄弟。”他又小声地嘟囔了些什么,相框被关进了柜子里。伊迪丝识相地起身说:“谢谢您和我说这些,教授,我回去了。”
她走在中央庭院的路上,看到有学生坐在树下聊天,詹姆坐在树杈上,莉莉坐在他旁边,脸颊粉红,他们是这学年的学生会主席,前几天刚开始约会,大家都很高兴。莉莉看见她了,招手叫她过来,蒂拉、杰斯、伊莎、莱姆斯、彼得和西里斯都在那里聚着写作业,这像是一个新的阶级,几个杰出的好学生和几个前任恶霸,就像她曾经觉得的——他们的社交生活是分等级的,有人在最顶层,有人在中间推推搡搡,其他人在底下,但每个人都要假装对此浑然不觉。
“你们好。”她把书包丢到杰斯身上,他刚才正试图逗笑蒂拉,他们两个最近走得很近。“斯拉格霍恩叫你去干什么了?”伊莎四仰八叉地躺在大树下,声音听上去怪怪的。
“没什么,就是一点职业咨询的事,我和他说用不着了,哦,对了,詹姆。”她从袍子口袋里抽出那封霍利黑德哈比队的信,詹姆扶了扶眼镜,他眯起眼睛然后跳下了树抓着信角仔细端详,紧接着不可思议地大笑,“梅林的裤子!这是邀请你的!你答应了吧?”他抢过了信,正反翻着看。
“小心点,别弄皱了,事实上我不打算去了。”
“为什么不去?”莱姆斯和杰斯异口同声地问。
“生活不是童话故事,我得做点好糊口一辈子的事。”
“你怎么会需要糊口?你爸爸!他是英国最有钱的巫师之一!”伊莎再次大声说起话来。知道伊迪丝离家出走的人只有莱姆斯和西里斯,西里斯也没有将他们这段关系广而告之,但他的朋友都知道,幸运的是学校里的人不再抓着他们的风波不放,只是能了解到西里斯和她关系不错。
“小点声儿,伊莎!”伊迪丝无措地坐下去捂着伊莎的嘴巴,格兰芬多女孩开始傻笑,“老天爷呀,她这是怎么了?”伊迪丝抬头问莉莉。莉莉无奈地用下巴指树下的罐装啤酒,“她说要试试,就弄成这个样子了。”
伊迪丝捡起罐装啤酒闭上一只眼睛往狭小的罐口里望,一汪生命之泉,伊莎根本没喝几口就醉成这个样子了,“酒品真差。”伊迪丝继续喝伊莎剩下的酒,先是酸,然后是甜,最后是苦,她吞咽下去,酸、苦、甜,就这样得到了莫须有的慰藉。她坐下来,从书包里拿出作业和羽毛笔开始写,伊莎打了一个小盹儿,她留给伊迪丝的瓶子冰凉,很惬意。
他们安静地写作业,但过不了多久,就有人把学生会主席和各级长叫走,草地上顿时空了一大片,最后只剩下伊迪丝、伊莎、西里斯和彼得。伊莎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她还没醒酒,他们看得出来,伊迪丝希望她能再睡一会儿。
“这都几点了?”她的声音依旧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