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刚起床没多久,周末的天气似乎总是罕见地放晴。西里斯在她的头发上抹洗发香皂搓出来的泡沫,浴室里的水汽好像使他们更加靠近甚至于紧贴,但实际上他们之间还有一个手臂的距离。百叶窗往下露出一小条一小条的天空,牛仔裤的蓝,她的浴室不大,铺的是粉色瓷砖,入口角落里放了一盆盆栽,那是给纽扣住的,周围有很多罐装的面霜和香水。这样真的很舒服,伊迪丝想说。她等着西里斯应一声嗯,但他没说话,手指继续在她头皮上按摩。她想起来他们凌晨醒来又做了一次,完事之后躺着聊天,因为凤凰社、席恩·乔普林或者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吵了一架,怎么吵起来的她忘记了,西里斯还是有些醉醺醺的,说话声音很大,他吼她的时候她想喊回去但什么也说不出来,身体一点也动不了,过了好久她把卧室门甩上了,抛下西里斯去了厨房灌啤酒,最后又开始犯偏头痛。
“我昨天说什么了吗?”她小声问他。
“我怎么知道。”他在嘟囔,声音很哑。
“你看,你就不该喝那么多酒。”
“你好意思说我?”
伊迪丝尝试深呼吸一遍,把身体挪到淋浴头下面,感受到有温度的水细细密密洒在她身上,西里斯的动作停了一下,一撮泡沫掉在她肩上,很痒。
“你昨天晚上让我很生气,你知道吗?”
“不知道。”
“你到底为什么要带我去呢?”
“我想你多交些朋友,你的朋友都跑光了,不是吗?”他说这话时像在憋着笑意。她有点惊讶、愠怒,对他的答案非常不满,她转过身去,直视他眼睛,他打湿的头发、睫毛还有透亮的肩膀肌肉很漂亮。“我不需要那么多朋友,我有莱姆斯、莉莉和詹姆呢,再说,那些人也并不都是你的朋友,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席恩·乔普林怀疑你是间谍了?你是在利用我让他感到不快吗?”她的语速很快。
“这些你说过了。”
“那你还说不记得我说过什么?”
“我记得。”他把头低下来,把双手放在她脑袋上顺她头发,泡沫都被洗掉了。“抱歉。”
伊迪丝皱了皱眉,“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
西里斯耸了耸肩,“没为什么了,都是小事罢了,就别再计较那个。”
“你昨天没有握我的手,我那时候不是很……开心。”
他把她的左手牵起来和她十指相扣,亲了一下她的额头。“那是我没注意而已,我没想冷落你或者利用你什么的。”她靠上他肩头,他们的肌肤贴在一起,“你还记得昨天在车上你对我说了什么吗?”
“在车上?好像不记得了,怎么了吗?”
“好吧,没事了。”
“到底是什么话?”他把头往下低蹭她,咯咯地笑,“说你好香、好漂亮、我特别喜欢你之类的?那我以前也说过。”
伊迪丝把手指收紧,在掌心留下了几个指痕,然后放开,“没什么,差不多的意思吧,可能,但你以前没说过。”她从他身边退后一步,把挂在银色扶手上的毛巾拎起来,拉开了淋浴室的门,又甩给自己一个干燥咒,“我洗好了,头有点疼,先去补觉了。”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多钟了,强烈的阳光把所有颜色都碾成刺眼的碎片。西里斯还有他前夜丢在地上的衬衫和挂在衣帽架上的风衣都不见了,他走了,伊迪丝猜他又是收到什么“紧急任务”了,她发现自己的头还是疼,于是吃了点培根煎蛋和一粒布洛芬,感觉好一些了,但并没有完全好。
《今日变形术》最具潜力新人奖的颁奖仪式是在这个月的某个周五晚上,伊迪丝有一阵没见到西里斯,也没收到他的音讯,总是他来找她,伊迪丝全然不知道除了他在南肯辛顿的公寓和詹姆家还有哪里可以见到他,也不费心去想,他出现得很随机,但每次看到那双带着笑意的灰眼睛,心中涌起某种熟悉的愉悦,仿佛观看一次完美的射门,看光线穿过窸窣作响的树叶,听见汽车驶过时从打开的车窗传出的一小段音乐。不管发生什么,生命总会带给人一些喜悦的瞬间。
她坐在等候席上的时候没看见他,登上台拍照的时候也没看见他,爸爸送的那条露背的高领长袖针织裙的质感让她感觉很局促不安,倒不是说不喜欢,只不过她开始担心一些她以前从未多想过的事。
伊森让她在预言家日报上挑一个她喜欢的页码,她拒绝了,尽管那张准备刊登上报的照片让她看起来像获得了终身成就奖的国际电影明星。
她去了一趟夏瑞恩庄园,把那个奖杯摆在大陈列柜里,她觉得那奖杯奇丑无比。
“你真的不想吗?你小时候总问我什么时候可以上报纸。”
“那是我小时候的事了,现在的话,我更希望你能把报纸版面让给一些更被需要、更有价值的内容,大家得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看得出来伊森很怀疑,“你开始劝我这个,你加入那个反抗神秘人的组织了?”
“我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做有意义的事情,爸爸。”
他打量着她,就好像从来不认识她一样,最后他叹了一口气,“我会考虑一下的。”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你最好别是为你的小男友来找我求情的。”
“当然不是,他有一段时间没来找我了。”
伊森盯着她看了很久,然后给她倒了一杯马黛茶,“你们经常会待在一起吗?你和西里斯·布莱克?”
“谢谢爸爸。”伊迪丝呷了一口茶,“比起上学的时候少得多,只是一两周见一次,但这个月我都没怎么见他。”
“你们待在一起做什么?”
伊迪丝怔了半秒,“聊天,看电影或者听歌,他其实不喜欢看书,我们有时候会亲一下,有什么问题吗?”
“你在骗我。”
“这不是你想听的答案吗?你应该清楚我不是小女孩了。”伊迪丝冷笑。她现在才发现父亲变了那么多。父亲,这个词听上去就像个敌人。自从那次之后,他们好像再也和解不了了。
“伊迪丝·夏瑞恩,你们还没有结婚,我也不会同意你和那家伙结婚。”伊森的声音冰得要命。
“那很好啊,我又没想过要结婚。”她把茶杯放回原处,拿走了手提袋,
伊森抬起手,大门锁上了,伊迪丝没法打开,他厉声问她:“你什么时候能学会稳重一些?做事考虑一下后果?”
“我一直都会。”她背对着他,“我只是希望你别再控制我,让我成为你要我成为的样子。”
“我想让你成为什么样子?”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反正不是我想成为的样子,那就是为什么妈妈要和你分开的原因,她和你不一样,她只想让我开心。”她把头昂起来,鼻子却突然变酸,声音发抖,明明是她在指责她的父亲。伊森的表情很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