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汉普斯特德的家里,客厅很乱,桌角、柜角都堆了一摞一摞的书,她就坐在那里,鲁弗斯·斯克林杰坐在对面,旁边是个她不认识的男人,他也就干坐在那里,眼皮底下一只悬空的羽毛笔不停地在纸上飞舞。她把在火龙研究与限制局的事情尽量详细地说了,哪怕她说话的时候脑子里无数次闪过要冲进楼上卫生间呕吐的念头,她都还是坐在那里,手上一直冒汗。最后斯克林杰只是问她:“还有吗?”她说没有了,然后斯克林杰说:“非常感谢您的配合,夏瑞恩小姐,我们对您的遭遇表示关切。”
他和那个带了羽毛笔和羊皮纸的男人走了出去,伊迪丝目送他们幻影移形才把门关上,她一个人坐在起居室的地毯上,那种感觉很不好,她把电视打开,是纽扣爱看的肥皂剧,他听见声音就从盆栽里窜出来了,趴在她头顶上看得津津有味,伊迪丝开了一瓶罐装啤酒,肥皂剧的剧情她一点没看进去,用魔杖召唤过来勒内·韦勒克的《文学理论》和万宝路,叼起烟卷来一边抽一边看,在纽扣发出“嘶嘶”的笑声的时候记起来要用圆珠笔在纸页上划线,眼皮越来越重。
“醒醒。”莉莉放大的脸挤在她眼前,“你趴在餐桌上睡着了,我从壁炉进来的。”
“哦。”伊迪丝疲倦地把头抬了了起来,用袖子擦了下嘴角的口水,把黏在脸上的头发拨开,“我看上去很糟吗?”
莉莉梗了一下,“没有,还是很好。”伊迪丝傻笑着坐了起来,她才想起来要把《魔咒创新》藏到贝蒂·弗里丹的《女性的奥秘》下面去,但莉莉已经发现了,“你现在为什么要读《魔咒创新》呢?难道英国高中课程会考魔咒学吗?你的考官会是弗利维教授?”
“呃——不错的笑话。”伊迪丝弯下腰去捡她掉在地上的圆珠笔,“只是复习一下而已,你知道,我还得恢复魔力,你怎么来了?”然后把口袋里那本关于魔法法律执行侦察队的求职手册快速塞到桌角,那是OWLs时期的遗物。
“我来看看你。”莉莉跟着她在房间里走动,看着伊迪丝走到客厅又点燃了一支香烟,问她介不介意。
“你……抽烟吗?”她看上去有些惊讶。
“嗯哼,上学的时候就抽,只不过那时只抽一点点。”
“那现在呢?”
“上了瘾了。”她吸一口,转过头来对莉莉真诚地笑了一下。
“好吧。”莉莉犹疑地绞着手,像是怕惹恼她,慢慢走近了几步,“我想你最好还是戒一下,那对身体不好,我爸爸——”她咽了口唾沫,“他以前就很爱抽烟,他现在得了很严重的肺病,那会——会死的。”
伊迪丝手上的动作停了,烟纸在燃烧时嘶嘶有声,然后她很认真地看向莉莉温柔地说:“我会尝试戒的。”她微笑了一下,不确定是不是看到莉莉松了一口气,她歪着头看自己,绿色的眼睛里有笑意。伊迪丝走过去抱了她一下,莉莉比她稍矮一些,抱起来很舒服。“这样会让你好一些吗?”她问莉莉。
“你好像胖了一点。”
伊迪丝很紧张地松开了她,“真的吗?”
“这又不是什么坏事。要我说,你之前有点太瘦了。”她抓了一下她的手臂。“我们走吧?”
“去哪儿?”伊迪丝瞪大了眼睛。
“去詹姆家呀,亲爱的,我猜你还没吃午饭吧?”
她随从莉莉幻影移形去了戈德里克山谷的波特家,詹姆向她炫耀起了那个新建的袖珍球场——其实是一个施了扩展咒的帐篷,伊迪丝说即使他们毕业了很久不见,他也还是那样蠢,詹姆开始嘲讽她要考麻瓜大学的事。
“大学怎么了?大学有意思多了,你想想,还可以参加大学聚会。”莉莉敲她男友的肩膀,詹姆把脚翘在茶几上吃司康饼,好奇地问:“真的?麻瓜的大学聚会会是怎么样的?”
“就像我们现在这样的。”伊迪丝坐在他们沙发对面的躺椅喝莉莉用魔法给她倒的热牛奶,“只不过多一些人,还得站着喝酒,放放音乐什么的,说实话也没什么意思,我能喝点别的吗?”她晃了一下手里的杯子,那很可爱,是瓷做的。“有白葡萄酒吗?”
“我们都认为你的饮食及作息该健康一些,伊迪丝。”莉莉摇摇头,“顺带一提,月亮脸和小虫一会儿会来。”
“太棒了,霍格沃茨毕业生派对。”她一口把热牛奶灌完,用袖子擦嘴。
詹姆大笑起来,“啊哈,你一定很遗憾西里斯不能来吧。”他伸手摸了一下莉莉的头发,莉莉叫他把脚从茶几上放下去。
“他去哪里了?”伊迪丝皱皱眉。
“布里斯托,有点事情要他处理,可能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好吧。凤凰社还是不太信任他吗?”
“现在好一些。”莉莉说。“这次任务还挺重要的。”
她喝完了牛奶,莱姆斯和彼得从壁炉里出现,他们乐呵呵地绕到詹姆旁边,三个男孩互相拥抱捶背的样子让她仿佛又闻到了黑湖的味道,西里斯不在这,但是无所谓,他们大笑着,好像那位朋友下一秒就会从窗帘后窜出来,然后四个人一起走过霍格沃茨老旧到吱呀响的地板去储物柜房间放书,勾搭着肩膀钻进打人柳下面的秘密通道,没有什么会改变。
伊迪丝同莱姆斯和彼得打过招呼后陪莉莉去厨房洗杯子和准备午饭,才想起来要问候弗里蒙和尤菲米娅。
“他们在卧室里,几个月前得了龙痘。”
伊迪丝愣住了,她转过头看着莉莉,她正埋着头,红色的头发垂肩,看上去很瘦小,哪怕她本人一点都不。伊迪丝胸口突然很疼,她有一种冲动,想紧紧抱住这个女孩。
“我很抱歉,我想他们是很好的父母,很好的家人,你们一定很伤心吧?你和詹姆?”
“詹姆说我们得勇敢面对这一切,这也是弗里蒙告诉他的。”她顿了一下又继续问:“我不明白,只有我感觉好像一切都在变糟糕吗?佩妮和我彻底闹掰了,西弗勒斯大概在为该死的神秘人卖命,越来越多的人们在死去,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是因为不公平的战争让一切变成这样,还是说长大就是这个样子的?”
“我早和你说过一切都糟透了。”伊迪丝苦笑着,“我想你说的两者都有,战争、生长痛什么的东西,但我觉得詹姆爸爸说得对,我们得勇敢面对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呀,对不对?”她自己都觉得这话不对,却还是轻轻地搂住了莉莉,告诉她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她觉得自己安慰人的样子像极了西里斯。
“但是,伊迪丝。”莉莉也抱着她,“虽然我是个格兰芬多,但我开始怀疑了,人在恐惧的时候还能勇敢吗?”
伊迪丝忍不住轻声笑了,她想起一件小事来。“现在我就要告诉你我爸爸是怎么和我说的了,我问过他一个类似的问题,为什么要问那个问题我已经忘记了,但他的回答我可以记一辈子,我那时还很小。”
“他说了什么?”
“人唯有在恐惧的时候方能勇敢。”
她们回到饭桌上,和其他朋友们一起吃饭,詹姆说起最近发生的失踪事件,大都是预言家日报的记者和编辑,伊迪丝不自在起来,仿佛感觉他马上就会提及她父亲的姓名,但他们没有,伊迪丝感觉他们是在试探她,但她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她很想对他们说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告诉她政治是丑陋的,所以从不和她讲工作的事,詹姆刚刚讲完了一位可怜的记者的故事,好像在等待着她张口,最后她只能对着他们说一句:“世事难料啊。”
四天后,父亲说有急事通知她回夏瑞恩庄园一趟,她一到家门口,父亲便将她接进她曾经的房间,两个脱凡成衣店的女职员在她的梳妆台前,她们把她按在椅子上用发烫的魔杖把头发卷出波浪,用上了深色的睫毛膏和眼线笔,最后把她挤进一条象牙色的礼服裙。
“爸爸,我真的不喜欢宴会。”她对着镜子打量自己,这个像是她完全不认识的女人。
“我知道,但你表现的很好。”父亲说,他看起来苍老又疲惫,伊迪丝都能想到那些失踪事件到底是怎么折磨着他的。伊森从来没有带过伊迪丝参加过任何一场宴会,伊迪丝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表现。
“我不会表现得很好的,你看看我这个样子。”
“漂亮极了,像你妈妈年轻的时候。”爸爸微笑着,“今天之后,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
“把这封信寄给你妈妈。”爸爸从袍子内衬的口袋里拿了一封信给她,伊迪丝用手抚摸过上面淡紫色的纹路,“这上面有遗忘咒,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