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轻响后,在他一人的注视下,泡沫化水消散,半数人无法继续前进的可怕预言平淡地实现,让人在意的只有那百来条在梦境中长眠的生命所带来的、轻描淡写的下一个副本进程。
自进入游戏后许久未曾出现过的解体感再次蔓延上何清的四肢百骸,他一瞬间感觉自己无法行动、甚至是以第三视角看完的这场闹剧,直到熟悉的声音将他唤回。
“何清哥哥?”
“何清,何清!”
耳麦里响起蓬络和燕理的声音。
“看那个大家伙身边!”
何清闻言猜到什么,强迫自己收回视线,僵硬地转头将目光重新投向女孩安妮、以及她的巨人版人形坐骑。
果然,巨人旁边有一个他们都无比熟悉的倩影。
——是金羽。
洁白的鹅羽一左一右地竖立在她耳后,她金发高盘,被一袭紧身着纱深黑礼裙衬得更加矜贵高挑。
她单手叉腰站在副本boss的身边,视线滑过镇内环视了一圈,面上始终带着不似她平常的优雅笑意——平缓,自在,高傲而意气风发,像是从未遇见过那些令她挫败的事情。
“安妮,这些都是你的客人吗?”隔了有一段距离,何清清楚地听见金羽有些疑惑地发问。
“是的,富兰克林姐姐。”坐在巨人肩上的安妮粲然一笑,抬起手指指向面前的小镇,何清才注意到她的每一处指关节上都绑了细白的丝线,却又不像菲利斯一般乱丝纠缠。
——她指节上的线极重地卡在她的血肉里,竖直地垂落、像是另一头正牵引着什么重物,可沿着丝线向下看,却只能看见所有线的终端在虚空中没入璀璨而细小的一点,再无法追溯。那些点甚至能汇聚起来,在她掌下悬出一片星河。
她毫无察觉般照常抬着手臂,语气无比童真而欢喜,甚至因为兴奋,高马尾在她的脑后随着她的摇晃一摆一摆:“把他们留下来,他们就是安妮的客人了~”
金羽微蹙着的眉梢松展开,会意地笑起来,一手向天挥起金灿的弓辉,一手搭弦引箭:“那还请小寿星允许我纠正一下......一些客人冒昧的恶习。”
流矢滑过夜色,盛着比月还耀眼的金辉向天穹中那轮白玉袭去。
皓月也似有所感般,顷刻间落下道道银刃与之锵然对撞,箭与刃都碎了一道又被立刻续上。二者声势浩大,全然不顾溢出的光点在夜色里四溅,碎裂的星火一般笼在镇子上空,轻飘飘落在建筑上消失、落在底下躲闪不及的玩家身上,逼出灼烧的刺痛。
与此同时,站在月华下、因乱生恶达到量刑标准的其他玩家也分走了道道银刃。条条辉带扫过时似在肃清,又激起更大的喧吵。
落在何清眼里,一切的混乱都熟悉得让人心惊。摇曳的光点映得他琥珀色的眼中明暗变化,闪得刺目又冰凉。
【系统提示:您的技能窥真......!您的技能......滋......滋......】
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是同样的、被打碎的月色。
缺氧、眩晕、无边际的黑如潮水一般侵占他的大脑。
何清最后是被张仲年拉着躲进离得最近的独栋里的——这里是先前【教廷】的临时落脚点,也是刚才唯一没有飘出气球和彩带、也没有响起祝福声的地方。
独栋里桌椅摆放整齐,各处架台上都可见孩童的玩具,直入眼帘的就是上楼的木梯。梯子上有一条似拖拽留下的突兀血迹,在何清恍惚的注视下缓缓消失。
张仲年看着他双眼失焦、冷汗涔涔的模样,在梦中记忆回笼的当下大概猜到他正在经历回忆的拖拽,抬手就准备去拍他的脸。
谁知何清下一刻抬手,精准地钳住了他的手腕。
他额前碎发已经被打湿,缕缕黏在皮肤上,整个人都在颤抖,钳着张仲年的手也抖得厉害。
偏偏眼睛里的清明还在时隐时现,配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挂在脸上的眉眼弯弯的笑意、从容得可怕。
“不用在意。”他安慰,站得笔挺,像刚才的失神和狼狈从未发生过。
“上楼吧,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