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吓了一跳,“这酒楼为何会欠这么多……”
进了宝岳楼这才知道,此处说是酒楼,实则是个风雅的赌坊。三层小楼飞檐翘角,珠帘绣额,繁华亦处处透露着雅致;大堂正中摆着绿釉陶投壶,以精美的屏风相隔,香几之上的博山炉正散着袅袅白烟。
原是投壶下注,文人雅士的玩乐。
一清秀的少年郎面色灰败地站在二楼,焦急地往门口望着。
这位魏四少爷平日里贪玩不爱念书,偏爱这些消遣玩乐,以往就输了好些钱在这上面。
魏姹心中气极,但也于事无补。今日来的姑娘们身上最多带个两百两,凑一起也不够,魏七平日里荷包最鼓,可瞧她这幸灾乐祸的模样便知不可能拿出来。
几人要了个二楼的雅间,魏姹透着隔扇窗冷静地观察别人投壶的步骤。
“六妹妹,你知不知道,这投不中可是要倒贴钱的……”
“你想回去被父亲打断腿就直说。”
魏姹淡淡一句,拿着他的木牌下去了。
虽说女子亦可投壶,但一般的大家小姐是不屑于做这些沾铜臭的事的,就是做了也不如他们这些常玩的公子们厉害,看是个带帷帽的小姑娘,许多人都抱着看笑话的姿态抚掌。
池帘却知晓,女主手稳眼快,不过看了几局便参透了投壶的技巧,片刻后她就会技惊四座,把输的钱全赢回来。
她亦跟着去了,手里端着茶盏静候。
——候着某个人。
随着司射一声开始,乐工奏乐,各雅间开始下注。第一场,十矢全中,魏姹胜了对方的七矢;第二场稍微难些,她以“有初”胜出。
魏四终于晓得自己妹妹的厉害,瞠目结舌的发不出一个字来。
“第三场——”
叶谌才回来,身旁的公子便拉住他道:“哎清知,你快替我下去吧,我突然腹痛,怕是比不了了。”
他瞥他一眼有些好笑:“你就不怕我输了?”
“你怎么可能输呢!”公子瞪大眼,又捂着肚子道,“哎哟我真不行了,你快去吧,弃权可得赔五百两呢!”
叶谌摇头微叹,捏着木牌大步下去了。
“天字九号入场——”
“这不是那位探花郎么?”
“我记得去年他一人连胜十轮,真真是厉害!”
“这姑娘刚赢的钱,估计又要全收回去了!”
方才不在楼中,叶谌这时才发觉与他比试的是个姑娘家,戴着帷帽看不真切。
任何人都不可随意轻视。
他拱了拱手,唇畔带了些浅笑,神情却淡淡肃然。
魏姹也听说过那位探花郎,生得俊朗逸然,又才华横溢,此时不免有些紧张的捏紧了手中柘木矢。
这回比的是投壶方式,二人隔着屏风,并不能看清对方的壶。
“连中贯耳——”
一身柳青杭绸直裰的少年郎背身立在那里,修长的手指捏着箭矢,眸光未曾有一丝波动。他面色温和平静,却因为投得太迅疾又准确,便给人一种气定神闲、漫不经心的轻易之感。
到后面,那位戴帷帽的姑娘显然动作慢了下来。
买她输的人纷纷叫好,魏姹捏着木矢的手中都有些湿润,这场因为那位叶家郎君出场,下注的人格外的多,若输了怕是之前赢的那些都不够赔。
池帘将一切收于眼中,悄悄地往旁边挪了一步。
只一步,目光明锐的叶谌就从屏风的间隙瞧见了站在那位姑娘不远处、着一身藕荷色轻纱裙的清丽女子。
她似乎很是担心,轻轻蹙眉,眼波流转,朝这边看来。
那清滢明亮的眼睛捎着一丝祈盼,又因与他对视有些慌乱,便如溪水潺潺、倏然之间把他心弦冲断。
投壶如拉弓射箭,弓弦颤了,便失之毫厘,差以千里。
手腕细微地动了下,叶谌便知这支不中,身后果然传来箭矢落地的声响。
满堂哗然。
“全壶没了!”
“哎呀——这么好的准头,怎么忽然失手了呢!”
“莫不是看那是个姑娘家故意放水?”
“不可能,叶大人向来明镜高悬、不染一尘,才不会做出这种坏规矩的事!”
魏姹回头望了眼自己落地的那支箭矢,若不是那位探花郎比她投的快,如今输的就是她了。
三场比完,她不仅赢回来了一千两,还多出了五百两。
天字九号的那位公子回来看到这一幕不可置信,几乎要蹦起来:“清知你怎么可能输呢!”
他目光在那正欲离开的带帷帽的姑娘身上转了转,附耳道:“你告诉我,是不是你看她是个姑娘家,让着她才输的?”
“是我心境不稳,技不如人。”叶谌含笑朗声道,“输的记我账上。”
那公子还是一幅见了鬼的模样:“那可是一千两,一千两啊!你输了为何如此高兴?你当真糊涂了?”
又扶额一叹,兴味道:“罢了,平日里清高如谪仙的叶家郎君,也有以千金博美人一笑的时刻……”
叶谌觉着好笑,刚想让他止住话头,便瞧见堂中那翩然的背影似有所感,回头望来,对他轻轻一笑。
美人一笑千两金……他忽然就明白了这句向来不以为然的话。
心口涌动之时,她竟缓步来到身前。
“叶大人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