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祠堂里,张灯结彩,满堂堆砌稀世珍宝,门外的两只红灯笼换成了珠翠玲珑的琉璃千角灯,祠堂的牌匾重新填补上金漆,阳光照进来散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辉。
沈崇明身着特制的礼服,左耳上戴着一只精致的银耳坠,慢悠悠地从三楼的房间里走出来,居高临下地俯视陆续前来的组织成员,眼中的神情瞬息万变。
“沈首领!”组织成员仰起头,毕恭毕敬地对他一拜。
沈崇明没有讲话,只是默默地盯着他们。
沈听泉从楼梯处走上来,直奔沈崇明的身侧,“我已经调遣卫官阻拦宋域,请您放心。”
“沈二准备的怎么样了?”沈崇明不紧不慢地问,“他还是不愿意接受他的命运吗?”
沈听泉尴尬地说:“沈二他……不允许卫官进入房间,他们现在正捧着祭典礼服跪在门外。”
沈崇明的眼睛瞥向身侧的沈听泉,用命令地口吻说:“你去劝劝他,别让他再做着自以为是的、荒诞的春秋大梦,即使再不愿意,也要学会与痛苦共存。”
沈听泉头疼的毛病突然犯了,借口道:“长幼有序,沈二是我的前辈,依照规矩,我不能强迫他做任何事情。”
沈崇明拿眼睛瞪她,不耐烦地催促着,“死脑筋,我要你去你就去,祭典这种大事,你以下犯上把他打伤了都不成问题。”
沈听泉无语,想着真把人打伤了他估计也不会承认自己说过这种话。
她不情不愿地拖着脚,朝着沈瀛所在的房间挪步,从楼梯口继续向上攀爬至顶楼,左转弯,慢吞吞地穿过狭长的走廊,只见一扇紧闭的木门前黑压压地跪着一大群高举漆盘的卫官,他们固执地在那里一言不发,仿佛成了一座冰冷无情的石像,而屋里的人比他们更冰冷无情。
沈听泉走过去,拎起漆盘里的精致银饰端量几眼后放回去,抬手噔噔地敲门,强颜欢笑地问:“沈二,我能进去吗?”
屋内没有回答的声音。
“沈二,组织里的人基本上都到场了,还请你不要固执,”依旧没有人应声,沈听泉平静地继续陈述,“宋域被卫官阻拦在典藏阁,虽然他的身手非常厉害,卫官不会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在巨大的体力消耗下,他也会崩溃。”
“他这几天都在典藏阁里,那些铃铛无时无刻都在响着,一点点地摧残着他的精神力量,虽然他自己没有任何感觉,但你是在那里待过三年的,能感知到的身体变化比他更加灵敏。”
“沈二,他看起来很爱你。”
下一秒,门“砰”的一下,毫无征兆地从里面打开,一把无比锋利的银刀急速飞出,直逼沈听泉的鼻尖。
沈听泉惊恐地瞪大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近在咫尺的刀尖,脚步仓皇后退,后背狠狠撞在木头围栏上,上半身悬在半空中,冷汗淋漓。
刀尖停滞在距离她鼻尖一寸的位置,另一端握在沈瀛的手中。
沈瀛的目光冰冷,越过锃亮的银刀直指向她,他的面容略显疲倦,眉心浅浅皱起,显然这段封闭在屋里的生活于他而言并不好受。
沈听泉不敢动,惊恐地注视着他,暗地里以下犯上地把沈崇明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沈瀛一字一句地质问:“谁让他去的典藏阁?”
沈听泉喉咙滚一下,小声说:“抱歉,这次的祭典非常重要,不能有任何闪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你有你的,他有他的,你应该祝愿他洪福齐天,平安顺遂。”
沈瀛眸色很沉地注视沈听泉的眼睛,微微侧头,向着西边冒出一点尖角的八角塔眺望而去。
直到他收起刀,沈听泉才敢松掉一口气,颤颤巍巍地直起身躯,万分紧张地盯着一米之外差点轻而易举地杀死她的沈瀛。
她张开嘴,喉咙发不出声音。
沈瀛转身,就在她以为他要返回屋子时,他却猛地闪身,绕过跪倒在地的卫官,动作轻盈地踩着漆盘奔向围栏,眼睛都不眨地从五层楼一跃而下。
沈听泉吓得脸色苍白,慌忙趴在围栏上向下望,只见沈瀛稳稳当当地落在祭台上,周遭的人群爆发出刺耳的惊叫,还不等她从惊心动魄的跳楼里回魂,沈瀛飞速跳下祭台,在众人都尚未反应过来时逃出祠堂。
沈崇明又急又气,拐杖急促地砸着地,怒道:“卫官,卫官呢!快去把他抓回来!”
黑衣卫官迅速做出反应,紧跟着沈瀛的步伐夺门而出。
沈听泉呆若木鸡地僵直在原地,视线越过屋檐,追逐着一抹朝西边飞速移动的身影。
此刻,她的脑海中回响起宋域昨日在典藏阁里的话——
“沈瀛命中注定爱我,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能与他并肩而行的人只会是我。”
另一边,宋域筋疲力尽地倚靠在典藏阁的外墙上,手指紧紧扣住墙壁,强撑着身躯缓缓站起,恶狠狠地审视把他包围在这里的卫官。
他嘶吼着,抄起地上的树枝朝他们挥去,“都给我让开!”
卫官不与他动手,四处躲闪着,只是在他跨出某个范围时想办法把他逼退。
风刮起来,铃铛更加响亮,叮当的清脆声音如碎玉,萦绕在这一方土地之上。
宋域浑身发软,提脚的力气都没有,狼狈地跌坐在肮脏的泥土里,汗水从他的皮肤里渗出,泅湿他的衣服,顺着额头坠落,滴入他充斥着愤怒与不甘的双眼里。
他发狠地攥住树枝,指骨发白,青筋暴起,咬牙切齿地瞪着重新围过来的卫官,双目赤红一片。
“沈瀛……我要带他走——”
卫官不语。
蓦然,一支飞箭从卫官的身后射来,掠过他们的头顶,直指典藏阁顶端的巨大青铜钟。
咚!
青铜钟发出沉闷的巨响,通过典藏阁特殊的构造,被瞬间放大千百倍,覆盖住青铜铃铛摧人心魂的声音。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朝后方望去,撞见一抹高大的白色身影,手持一把弯弓飞速前来。
宋域仰起头,汗水模糊他的视线,他却不敢眨眼睛,怕熟悉的轮廓是假,是他虚构出来的幻境。
他看着那抹身影背上弓箭,拔出锋利的银色尖刀,游刃有余地逼退围攻来的卫官。
宋域终于敢喊他的名字,声音微弱地说:“沈、瀛。”
沈瀛似乎听见了,猛地回过头,一脚踹飞身边试图摁住他的卫官,快步跑至宋域的身侧,单膝跪在他身侧,眉头因为担忧而蹙起,开口问:“宋域,你感觉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