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无边,油纸伞和斗笠撑起一个又一个窄小空间,人们走在街上,任由这窄小空间互相重叠,各色伞面碰撞,其上的花与蝶颤颤欲飞——若从上方俯瞰,一定是极好的风光。
正在卫绮怀神游之时,走在前方的吕锐脚步忽然停了下来,“卫道友。”
卫绮怀回神,抬头。几乎在瞬间就领会了她的意思。
——这条街上的人太多了。
吕锐站在街心,衣上光彩夺目,衬得她身后乌压压一片。
远处,近处,伞底,檐下,俱是闪烁目光。
非昨剑出鞘。
神识不受控地如流水般四泻开来,真正俯瞰着这条街。
这条街上的人实在太多了……腰后负刀之人也太多了。
可是比这近在咫尺的刀更快出手的不是刀。
——泛着冷光的箭头,破空而来。
于是一切雨幕都被甩在它身后,连同那个千里挑一的弓箭手。
不假思索,吕锐抬剑挡下——在这个异世,就算修为被抑制了四五重,灵剑也依然是灵剑,挡一支箭自然不在话下。
不过,既然身在异世,又有谁会对她们动手呢?
更何况,这箭上还附了灵力……
很快她就来不及考虑这些了。
第一支箭显然是一个开战的信号。
一支又一支箭越过墙垣,接踵而至,好像急着要把她们扎成筛子。
被莫名其妙卷入杀局的路人惊慌失措,尖叫声和哭声此起彼伏。
血红色顷刻泼洒进卫绮怀的全部视野。
疯了!谁会在光天化日之下截杀她们?全然不在乎这么多百姓吗?
人们慌不择路,逃的逃,躲的躲,顷刻将她们冲散。
……靶子不能动。
她总不能让这乱箭更乱。
卫绮怀没有移步,只祭出几个法器草草铺了个防御禁制,然后非昨回鞘,高抬手肘,挽弓搭箭,瞄准了隐在雨幕背后的黑影。
——那就比一比谁的箭法更好。
天边闷雷隆隆作响,却有更甚雷霆之音者穿梭于低垂的阴云间,顷刻夺人性命。
电闪雷鸣。
箭雨终歇。
可刀剑交错之声仍不绝于耳。
她回过头来,正见吕锐挥剑斥退三名刀客,将她护在身后。
细雨落在她的肩头,卫绮怀发现她肩上不知何时被箭气擦破两道。
好在只是箭气,箭气总归是无毒的。
目光下滑,她意外地瞧见一个年纪不大的孩子蜷缩在她们脚下,瑟瑟发抖。
“吕道友?”卫绮怀加入战局,忍不住问道,“为何不让他走?”
“这孩子被灵气所灼,用寻常伤药医不好,更遑论他受的还是腿伤,逃不远的。”
“寻常伤药也能医好吧,只是时间耗得久。让他留在这里反而会更危险——”剑光卷地,卫绮怀一边折断敌人的刀,一边随口道。
不过她的感官被这遍地血腥气磨得有些迟钝,以至于这样随意的话脱口而出,却在说完之后才注意到他身上褴褛的衣裳。
这是一个乞儿。
他也许买不起寻常伤药。
卫绮怀握紧了剑。
好罢,速战速决。
*
战局将要结束的时候,鹿韭带着一队甲兵步履匆匆地赶来了。
“这、这究竟是……”
血流遍地,刀戟折尽,血泊中零零散散地横着十几具尸首,而近处的一截短墙已经被剑气彻底轰塌,短墙下滚落几个头颅,足以让人想象到一刻钟前这该是何等惨烈。
来者怒不可遏,厉声指挥下属:“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追查这些胆大包天的贼寇!他们定然还未走远!怎能让他们就这么伤了我国师府的贵客——”
说到这里,他又转过头来悉心关怀道:“吕姑娘可有哪里受伤?伤得重不重?”
“皮肉伤不足挂齿。”吕锐掸了掸衣角,又仔细看看周遭,若有所思,“说起来,这条路似乎是去国师府的必经之路?”
“惭愧,是我疏忽大意,让姑娘在此受袭……只是在下也未曾想过竟会有人公然刺杀,在下若能早些料到,定然加派巡防。姑娘受惊了罢?不如先同我回去……”
对方一脸诚恳痛惜,吕锐也不好直言骂他些什么,只是冷冷地道:“眼下鹿公子与其对我嘘寒问暖,还不如去好生安抚一下这附近无辜遭祸的平民百姓。”
“姑娘说的是,这一路上受伤的百姓,国师府定会尽力医治。”鹿韭道,“说到这里,那位卫姑娘呢?她不是与您同行的么?现如今她又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