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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祥瑞(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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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只字片语里,卫绮怀几乎看到了谢长空自相矛盾的一生。

她不知该如何评价那位过于杀伐果断的族长,但谢长空,她觉得这位老国师做人挺失败,做妖似乎也挺失败的……也许,那些避世仙门里的苦修学者更适合她,可修士又如何容得下妖呢……

一根倒霉的、被甩在墙头、不得不左右摇摆,却偏偏性情古怪、留恋上她所扎根的墙隙泥土的野草。

但也是生命力最旺盛的野草。

卫绮怀以为的,曾经在易国呼风唤雨一手遮天,脾气古怪专横,引众人不满的国师,如今看来,竟然只是一个两边不讨好,鬓发花白的盲眼老人。

“卫姑娘同情她?倒是难得,只是恕我多嘴,姑娘这般恻隐之心还是留给别人为妙,”鹿韭注视着她,忽而开口,腔调柔软,像是一句调笑,“譬如我,或是姑娘自己。”

卫绮怀抬眼,直直望进他眼底的深潭。

“同情我自己?你在要挟我什么?”

“这是哪里的话,我怎么敢要挟姑娘。”鹿韭睁着无辜的眼睛,腼腆地笑了笑,仿佛他还是她的囊中之物,可口中说出的话却让卫绮怀心中警铃大作。

——“对了,那位吕姑娘呢?”

他是敏锐的,这才像她的敌人。

卫绮怀禁不住要疑心他方才表现出来的脆弱心防只是片刻的假象,一切都是为了此刻地攻其不备做铺垫罢了。

可他示弱,又是为了得到什么?

“……你想说什么?”

“姑娘向来仗义,又常与那位姑娘形影不离,所以我才会好奇,你怎会在逃亡之际,不急于与自己的友人会合呢?”

“她自有她的去处。我刚与别人打过一架便马不停蹄地去见她,才是祸水东引,给她惹祸上身。”卫绮怀定了定神,反问道,“倒是你,打听她的去处对你有什么好处?”

“没好处。我只怕吕姑娘此刻是那位手里的筹码,”鹿韭近前一步,“为了她,姑娘定然会毫不犹豫地舍下我,是不是?”

这是既定的事实。

卫绮怀:“你既然有这个觉悟,就不要试图激怒我。”

“为什么?我已经被放在赌桌上了,就应当为自己加码——”

“你也知道这是赌桌,”他的反驳被卫绮怀一口否决,“我只会用我的筹码,拼尽全力赢下对方的筹码,我不在乎我要保留多少我的筹码。”

他的加码无关紧要,因为在她这里,为了赢,他必须被舍弃。

“如此看来,姑娘不擅长下赌注,更不适合做一个赌徒。”鹿韭却弯起眼睛微笑,笑容里淬满毒汁,“姑娘不妨听听我的加码?这是另一个故事了。”

卫绮怀失了耐心,正要打断他,却听他反问:“如果我加的这筹码是凤凰台上千人万人的性命呢?”

卫绮怀冷笑道:“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你一个人就能包围上万人吧?阁下有这本事何愁不能占领易都,在我这儿倒真是屈才了。”

“自然不能。”被如此讽刺着,鹿韭也能泰然自若道,“这又关系到长生鉴了。”

她问他的时候他不说,现在她不好奇了,他却又说个没完没了。

卫绮怀捏着眉心,“你想说那长生鉴出世会引发的地震?这说到底也算是天灾了,天灾夺人性命,我有心无力。”

“卫姑娘义薄云天,怎会愿意看着那些人白白送死?”鹿韭在奉承这一路上一向是个好手,“长生鉴隐于神木之下,若是破土而出,确实会引发地动,但我要说的可不止这些——非是我一家之言,妖族之中,亦有此传闻。”

卫绮怀:“要是道听途说的,那你就不要说了。”

鹿韭却不依不饶地追问了下去:

“这也是先前姑娘问过的——如何能让贪生怕死的谢登背弃本性以身为殉?如何能让那位国主陛下理所当然地请重臣去死?如此荒谬之事,在场之人却能面不改色,像是被蛊惑一般,甚至全然忘却了涅槃大典的寻常流程,直到烧死才如梦初醒,难道不蹊跷吗?”

“姑娘起初以为他们是被神木之子蛊惑,可神木之子当真有如许威力吗?”

“说起来,这易都城内被蛊惑的人似乎也不少,姑娘见过的吧?他们是不是也古怪得很?”

一个又一个问题。

“这两种蛊惑的症状并不一致,前者几乎失去神智,个体受蛊惑程度更深,证明施术者手段狠厉,不留后手;后者则只有部分认知被修改,但能凭空造出与之相配的幻象,显然,施术者修为更高,不可捉摸。”

卫绮怀回答得格外平静。

鹿韭垂眸。

不知何时,她手中利剑竟已出鞘,那一线寒光毫无顾忌地欺上前来,毫厘之间,便可血溅三尺。

退无可退,避无可避,此地杀机更甚方才。

她的剑刃和她的语调一样冷静锋利,不留情面。

——“不要再绕圈子了,现在说出你的结论,也许还能给我证明你的价值。”

紧贴着剑锋的喉结上下滚动,他感到久违的紧张和无所适从。

“姑娘知道的,世人对长生鉴和十方大阵竞相追逐,熙熙攘攘,甚于过江之鲫。皆是因为十方大阵中暗藏长生鉴的线索,而无论谁得到长生鉴,都能成神。”

他第一次感到自己说出口的话语如此生涩,又如此兴奋。

宣布一个埋藏已久的真理,很难不令人兴奋,

“——可是,深陷其中之人却很难觉察到,自己在‘趋近’之时,亦能沾染神力。”

然而,他的倾听者并没有被兴奋所感染,她只是蹙起眉来,露出像是看见阳光下飞扬的虱子的困扰表情,“这是什么意思?”

思考了半晌,她看清了那一只又一只虱子,一句追着一句地质询道:“神力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它是某种可见之物,还是某种特殊的权力?这个结论有任何数据支持吗?你是怎样排除他们是被人为蛊惑这一可能性的?他们趋近的是十方大阵,还是长生鉴?如果是后者,这个结论不成立,易都城中的百姓对长生鉴并无他想,也不该沾染神力。”

鹿韭眨了眨眼睛,方才那点儿小聪明全在此刻化为乌有,留下的只有怔然语结。

他不知不觉地顺着卫绮怀的思路想了一想,回过神来,谨慎地将这句话说得更规范了些,“……是趋近十方大阵,方能获得神力。”

这个答案依然很模糊。

十方大阵自古便有神印之说,自然不是徒有虚名。

不过现在的卫绮怀与其说是相信它并非浪得虚名,不如说在十方大阵之中,无论再发生什么抽象的东西,她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卫绮怀道:“我举个例子吧,倘若这城中有一个孩子,他从未见过他的父亲,却选择性地忘记了这件事,而现如今有一个活生生的‘父亲’凭空出现在他身边,旁人也都说不清他的来历。在我看来,这孩子是沾染了神木之子无意识释放的幻术,但我无法解释那个周遭毫无幻术气息、与生人无异、不应该存在于此的男人。倘若如你所说,趋近十方大阵能令人沾染神力,那么回答我,这个孩子得到神力了吗?他得到的神力是怎样的?为什么别人没有得到?为什么他连这段记忆都没有?若说他与神木之子的幻术无关,为何像他这样出了蹊跷的人,都在神木之子的途径路线上?”

这样的较真并不令鹿韭觉得咄咄逼人,他反应了一会儿,只问道:“那个孩子很想有个父亲罢?”

卫绮怀不置可否。

鹿韭了然,“这确实与神木之子脱不了干系。他是十方大阵所生的妖邪,在神印之中,本就较之平常妖力大增,他的妖气能够惑人心神也无可厚非。也许他在无意之间遗留的妖气使得这孩子心中执念愈盛,但姑娘知道的,再怎么惑人心神的妖异也无法无中生有,更无法令那幻术造物脱离施术者而活,所以那个所谓的‘父亲’只不过是这孩子沾染神力后,依照执念所作的一个造物,正如那些话本戏文里吐一口气便活过来的泥人偶。我想,他必然依附于那孩童而生,言行举止都与那孩童对‘父亲’的想象一一对应,并且不会与外人有太多牵扯,对罢?”

卫绮怀道:“在我看来,这更像是精神污染。”

“姑娘以为神力污浊?呵呵。”见她并没有否定他的推测,鹿韭没有太过计较用词,只当她还知之甚少,“有缘之人沾染的神力就像拾到了铜镜一角,你若是软弱,它便予你以温存幻象;你若想要对谁喊打喊杀,它便予你以残暴的蛮力。说到底,它不过是满足任何人的祈求罢了。寻常百姓并无太多贪求,想要亲人永留身边,自然只会得到亲人;可凤凰台上的人就另当别论了,卫姑娘,须知谢登此人,欺上瞒下,装了一辈子的忠臣,自然也希望自己能在这观礼之人面前打扮得像个忠臣;而那位孜孜不倦希求长生的国主,此刻的心愿则是看见祥瑞降世——”

“可惜,祥瑞降世靠的是运,不可强求,但历届典礼的流程,他们二人却是心知肚明的。”

“总要有人扮凤凰的,是不是?”

“忠臣自然会愿意扮个凤凰,抛砖引玉,对不对?”

“既然这满城人想的都是要一场涅槃典礼,”像将要介绍到一个恶作剧的转折点那样,他轻快地笑起来,揭开了不怀好意的谜底,“神力让他们得偿所愿,岂不是皆大欢喜?”

“求名求财求长生求续缘,都是求。”对他这饱含恶意的冷嘲,卫绮怀没有半分动容,“只是,听上去这铜镜的一角,起到的作用并非‘反射’,而是不受控制的‘放大’啊。”

卫绮怀本以为这所谓的神力是像对妖异那样,起到一些增幅效果,可如今看来,她认为它是对当事人内心希冀、或者妄念的无限制实现。

这力量极小,并不能直接实现人的愿望,天降好运;可这力量又极大,可无中生有,可悖逆人之本性,以至于连“受祝者”本人的心智都被跟着扭曲了。

“是,放大!”鹿韭放声笑道,“所以这才是世人对十方大阵趋之若鹜的真正缘故。不仅仅是聚妖生邪,人亦可以在其中成为另一个自己——妖者可为神,魔者可为神,人亦可为神!”

“无限,无穷,无拘,无束,无止之境!在此之中,万物无不可为神!”

他的神色几乎可以称得上狂热。

“这才是神印的真相!”

卫绮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似乎听见了识海之中忽然响起一道清脆的电子提示音。

“叮——”

与此同时,某些记忆开始清晰起来。

她乍然意识到,她无法反驳鹿韭。

因为……他说的也许没错,十方大阵之中,确实存在异常。

倘若她愿意仔细思考,留心回顾,她是可以早早理解的,甚至她可以在此之前就能推测出来某些异常——

那些受虞涵驱使、集中爆发、格外活跃的异变妖兽。

那些受菌丝寄生、却战力大增的飞红城百姓。

一切早有预兆。

她本以为那是什么十方大阵的诅咒,可是听听他在说什么?

哈,妖者可为神,魔者可为神,人亦可为神……

神?

“了不起。”卫绮怀掂了掂手中剑柄,面色如常地提醒对方,她还是个任劳任怨的刽子手,“可我管他们是成神还是成魔——他们与我又有什么关系?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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