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焰匆匆赶到筵席处,乐鼓已歇,还未踏入长廊,便听前头的争执声不绝如缕。
李夫人眼尖,看见清焰简直像看见了救星,上前一把将她拉去,笑道:“赵小娘子来了,听她说一句罢!”
清焰再次成了全场焦点。她目光扫过不远处的贵宾席上,几位皇子正在碰杯,仿佛对这场闹剧兴味索然,同桌的英国公陆郁亭正襟危坐,儒雅的面容喜怒不辨。而他身后的惠宁公主与许文稚还有申氏几人面上则带着淡淡的讥诮。
清焰收回目光,往前走了几步,只见方才将她推下水的几位贵女皆低着头躲在自个母亲身后,表情精彩纷呈。英国公夫人蒋氏站在她们中央,眉头微微蹙起。令她惊讶的是,舅父方淮竟站在陆秦弓身旁,一见了她,立即开口轻斥。
“清儿,还不快给各位夫人请安!”
清焰朝众人见完礼,抬眸瞥了眼陆秦弓。
他手持高足方口玉杯,正靠在她落水前被众女逼至的柱子前,眼眸低垂,姿态闲散肆意,仿佛一个漫不经心的看客,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场兴师问罪的发起者另有其人。
见清焰看向自己,陆秦弓抬起左手敲了两下杯沿,随手将玉杯递给了一旁的侍女,便双臂交叠歪头瞅着清焰,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仿佛在说,你敢饶过她们试试!
清焰微微莞尔,还没开口,便听李夫人道:“赵姑娘,你落水一事,并非几个姐儿刻意为之,这说说笑笑的,难免会挨挨碰碰,就没必要上纲上线,伯母说的可对?”
“是啊,清儿,今日乃陆将军生辰宴,莫要为了这么点小事扫了大家的兴致。”方淮接着道。
“父亲……”方隐荧跳了出来,难以置信。
“闭嘴!”方淮低斥一声,深吸一口气,放缓了声音又道:“还不快将你妹妹带下去!”
原来她只需露个脸就好,嘴是不需要张的,因为自有人会替她开口,虽然说的话都非她所愿便是了。
方隐荧站着不动。她才不做这种和稀泥的事儿。
清焰目光又在人群中巡梭一遍,才柔柔的开口道:“怎么不见孙小娘子?”
“我在这。”孙月如从人墙后钻出来,眼眶还是红红的,面色却很沉静。
“孙姑娘,你能把方才指证她们的话再说一遍吗?我想听听。”清焰直视她,正容亢色,语气却很温和,并没有咄咄逼人。
孙月如点点头,她声音不太,隐隐还有些颤抖,吐字却很清晰,“是我亲眼所见,她们几人先是将赵姑娘逼到护栏前,接着吴三娘与曹七娘合力将人推了下去。”
“娘,我没有!我只是想看看她的衣裳,哪知她那身子软得跟泥似的,一推就倒呀!”那位高挑的小女郎扯着自己的母亲,小脸涨得通红,带着哭腔道。
陆秦弓轻嗤:“这么说,曹姑娘的确是推了赵姑娘喽?”
“哎呀,不过是姑娘家的小打小闹,将军何必为了这么个医女伤了大家的和气呢?”曹夫人拿眼睨着清焰,打着哈哈道。
清焰一阵好笑,这几人推她的时候可是气势汹汹,怎么现在却扮起无辜来了?
“敢问这位夫人,哪家姑娘小打小闹会指着人的鼻子说……’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有福气将她捞上来’这样的话呢?”清焰看着那位小女郎,檀口轻启,学着她的语气道。
曹七娘红润的小脸刷地白了。
曹夫人脸色也好不到哪去。她早就听说清焰是个犟种,驴脾气一上来连家中长辈面子都不给的那种,如今看来,果然是真。
看来此事是遮掩不过去了,可曹七娘还未曾定亲,若这事传出去,她的名声就坏了。
曹夫人仍在挣扎,只见她换了张笑脸道:“赵姑娘这不好好的吗?你会凫水,也没见谁有这福气将你捞上来呀!”
这话实是出格,只见曹夫人话音刚落,在场的人都变了色。
清焰被气笑了,她终于知道那曹七娘为何如此娇横了,感情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再看看曹夫人,她长了张很有福气的脸,眼睛很圆,身材丰腴,略矮,曹七娘的样貌与她是一点也不肖似,但性子却是学了十足十。
清焰冷笑:“若我不会凫水呢?这后果,曹夫人有想过吗?”
曹夫人一噎,转头望向方淮,冷声道:“方大人府上就是这么教养小辈的吗?整日里抛头露面就算了,竟还公然顶撞长辈。”
三个女人一台戏,更何况是一群女人,简直要将人耳膜都吵破。方淮早就不耐烦听她们掰扯了,只想快点结束这场闹剧打道回府。可他又不能不顾及陆府的面子,毕竟好好的宴会出了这档子事,实在是扫兴。眼看着英国公夫妻二人不打算追究,清焰受点委屈也就过去了,哪知陆秦弓竟不干了。
果然啊,英雄难过美人关,不然谁会无缘无故跳下去救人呢,且动作快得连在场的人都没反应过来,他人就在水里了。要不说他眼睛没长在清焰身上谁会信呢?
看来,他这外甥女是攀上高枝了。
只一瞬间,方淮心中便有了决策。他谁也不想得罪,便将问题抛回给清焰,“清儿,此事不如容后再议,你道如何?”
清焰目不斜视,不卑不亢地道:“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不过一句抱歉,我想耽误不了各位太多时间。”
真是倔得跟磨坊的驴子似的。方淮面色微沉,“清儿,这里不是方府,怎可如此喧宾夺主。”
清焰刚要开口,却被陆秦弓一声低低的嗤笑给打断。
“方大人与诸位夫人如果玩蹴鞠,定都是顶顶的高手,陆某自愧不如。”
没头没尾的,众人一时没听懂。待方淮反应过来时,他老脸一红。
啧,这小子讽刺他踢皮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