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忍冬与慕春见她一脸慽慽,都快要哭了。
清焰忙收了泪,她将身契递给慕春,“从此你便是自由身了,我再给你一笔银子,快回去与亲人团聚吧!”
不料慕春却扑通一下跪倒在马车上,仰着头哀求道:“姑娘别赶奴婢走,奴婢的亲人早不在了!”
原来慕春双亲皆逝,早年跟着伯父生活,后来堂哥娶亲缺银子,他们几人一合计,便将她卖给了人牙子。如今,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回去的了。
清焰无法,只得收回慕春的身契。她将刘氏给的银票贴身放好,心里同时盘算了一遍。
忍冬还有三日便出嫁,嫁妆一早就备好了,到时昭园便只有她与慕春、喑姑还有小秧,她还要继续学医的,但慕春几人总不能日日关在昭园里无所事事。好在喑姑有的是手艺,待过了这个关卡,她问过她们几人意见,若是同意,她便支个摊子让喑姑做些糕点卖去。有手有脚,总不能坐吃山空。她手上这点银子,实在不足以支撑她们几人一辈子的开销。
打定主意,清焰又让马夫先拐道去一趟英国公府。
“姑娘,出了这档子事,将军现在应当不会在府中吧?”忍冬道。
清焰沉默。
“去一趟吧!”她下定了决心。
马车一头扎进漆黑空旷的街道,不多时便来到英国公府的朱漆大门前。守门的小厮正在关门,忽听马啼声嘚嘚,以为是家主回来了,忙停了手中的活计迎上去,却见一个极其貌美的少女从车上下来,朝着他微微屈了屈膝。未等她开口,那小厮便抢道:“小娘子是来求见我家三公子的吗?”
清焰一怔,旋即点头道:“陆将军可在,烦请通传一声。”
小厮很是客气,“小娘子来得不巧,三公子尚未归家。要不这样,等他回了,小的再向他禀报小娘子来过了?”
话已至此,清焰只得谢过小厮,心事重重上了马车。
“姑娘,你是担心将军吗?”忍冬问道。
清焰点点头,“我想确定他没事,再求他帮帮忙去找找舅父。”
忍冬宽慰道:“据闻将军师从琅琊山问剑宗门下,武艺高强,身边又有卫参军,奴婢是觉得,除非是上战场,否则受伤这种事儿是轮不到他的。”
可邹仁善临走前那一眼一直在她心中萦绕不去。明明她师父杨晴才是医馆的二把手,他为何不瞅杨晴,偏偏瞅了她?
许是她多心了吧?清焰自嘲一笑。如今只盼着他与舅父方淮都平安无事,如若不然,白发人送黑发人,只怕整个方家的天都要塌掉。
她一再告诫自己,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因为忍冬的婚事还得由她来操持。
“别想太多了,眼下你第一要紧的事,便是做好你的新娘子。”清焰压下心中的忧虑,顾作轻松道。
马车再次冲进夜幕中,街上行人寥寥,整个上京城都陷入黑暗,唯有远处的皇城依旧灯火通明。
慈安宫内,冯太后在殿内焦灼地来回踱步,一面又命人再去承德殿打听消息,话音未落,殿外有内侍通传,皇帝来了。
顾不上请安问候那一套,冯太后急切地道:“镇北将军可是脱离险境了?”
谢致行深看冯太后一眼,“母后似乎十分关心陆秦弓?”
冯太后垂下眼帘掩盖自己的心虚,她往黑漆描金雕松竹梅花纹的宝座上缓缓坐下,正色道:“镇北将军为我大历出生入死,哀家担心他的安危,不是应该的?”
“恐怕不止这个原因吧?”谢致行目光如炬,他瞥一眼身后的黄广松,黄广松会意,立即躬身将手上端着的白玉碗呈上去给冯太后。
冯太后一脸狐疑,可当她看清两只白玉碗里装着的东西时,面色徒然一变。
谢致行以凌厉的目光逼视着自己的母亲,“血相凝者即为亲,母后,陆秦弓可是英国公之子,他的血为何能与郑的血融合,而不是陆郁亭?”
冯太后闭上眼睛长叹一声,开口道:“那孩子现在如何?所中之毒可解了?”
“邹仁善已为他施针放血,他现下正昏睡着,只要挺过今夜,便可无恙。”
冯太后大松一口气,旋即对安嬷嬷道:“去将我那金嵌宝石盖青玉匣子找出来。”
安嬷嬷领命去了。
谢致行稍显困惑,却还是很有耐心地坐在下首等着。不多时,安嬷嬷去而复返。
“给他看看吧。”冯太后道。
谢致行从安嬷嬷手中接过青玉匣子,将其打开,里头是一封信,因年岁久远,纸张早已泛黄,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太后亲启。
他霎时如遭雷击,颤抖着的手几乎握不稳匣子,黄广松见状,忙上前接过。
“你认出这字迹了?”冯太后望着殿外洋洋洒洒的月光,脸上并无多余的神色,“这是婉儿临终前写给我的信,你看看罢!”
谢致行目光定在那封信上,良久,他才小心翼翼地将其拆开,一行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字跃入眼帘,谢致行刚读了个开头,眼前便变得一片迷蒙。
“太后金安,敬禀者:婉卿于今日喜得一子,名秦弓,取自于楚国大夫屈原之句,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冀盼他能继承容氏儿郎遗志。
世间种种,婉卿皆已看淡,唯有此儿实是牵肠挂肚,奈何病体支离,行将就木,故上书太后,盼您老人家看在他为谢氏血脉的份上,护他于陆府无忧。待其成人,是做庶民子弟或为王孙公子,何去何从,皆由他愿。
冒味唐突干请,惟望幸许。珍重。永乐六年二月十三,容氏婉卿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