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或许没发现,但孙俨抱着灵泽,又捂不住妹妹的嘴:“三兄,好漂亮的钗子!你是要送谁?”
孙俨面色乍然一红,“嘘!”
辛夷闻此声,不禁察觉心跳怦然,手掌出汗,练师诧问:“辛夷,怎么了?”
辛夷乍侧眸看了眼练师,那双丹凤眼眸似笑非笑,分明是故意打趣她!再一暼孙俨,恰与她四目相对,那双俊瑞的眼睛,仿佛似有电光一般,再将她的心跳触得急切。
辛夷转过身,拉着练师便踏上流水旁的乌蓬船,并唤船夫先行。
孙俨疾速登上另一艘乌蓬,将灵泽放下,扶孙权坐下,再将船夫催促一旁,亲手撑桨,逐前船而去。
辛夷察觉身后桨拨水声急切,见孙俨迅捷追来,便飒起身,也夺过她那艘乌蓬船的撑杆,急速驶船行远。
灵泽拊掌起哄:“阿兄快追上她、快追上她!”
步练师倚在船尾,与挪身到船头的孙权隔水相望,虽隔着一层缁色绢纱,她能看到,绢纱之下那双眼眸盈盈所含之情。
新荷浮在水面,叶底穿梭着两条金色锦鲤,叶间露珠上还驻着一只蜻蜓,练师将素手垂入潺潺溪流中,漾开两行白色纹浪。孙权悄悄将手垂落到冰凉的水中,迎触练师指尖散来的粼粼涟漪。
两艘乌蓬在吴县的溪流中穿梭,阳光明媚的天空变成青黛色的、雾蒙蒙的层层笼纱,云低蜻蜓绕,烟雨濛濛至。
孙俨大喝:“辛夷,停下来!细雨将至,快上岸避雨!”
徐辛夷回眸喊道:“我们这儿两人,你们那儿三人,还是你快些停岸上去罢。”
孙俨道:“你先停岸!”
“我不!”辛夷再将桨撑,加快速度。
灵泽趴在船头,拍板如击鼓作激:“三兄再快些再快些!”
孙权嘴角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练师会意,取出鹤骨短笛,悠然轻抚。下一瞬,却害船荡晃停,辛夷、灵泽、孙俨以及两位船夫皆将耳朵捂住。
溪水汩汩翻涌,数十只金鲤翻跳乌蓬船旁,迅速拨开水纹泛起层层白漪,将船浮送至同一岸边。
步练师收起骨笛,踏上岸去,再伸手向孙权,待孙权将手与她,便被她带离这流水小桥旁。
“仲兄!”灵泽也跑上岸,恰此时,淅淅的小雨飘来,灵泽便又躲回乌篷下。乌篷小小,只能容两人身,孙俨见船夫披着斗笠,便回乌篷中去躲雨。
步练师牵着孙权的手跑到巷中伞铺里,买三把油纸伞,油纸伞头的淡粉色皮纸层层叠折,如优昙花乘风绽放,练师怀握两伞,又与孙权撑一伞而回。
孙权忽驻足,侧身聆听远方:“听,这钟声回荡悠远,泠泠如玉,不似报时之音。”
步练师静静竖耳聆听,是有微微钟鸣之声,循声眺望,见远方一处散着淡淡烟霭的二层楼阁,不知不觉中,已沿着屋檐慢慢行近。
那府邸大门敞开,院落中置有一鎏金大鼎,佛堂内承着一座鎏金铜像和十八座陶瓷佛像,庄严而肃穆,独有一僧人盘坐在莲花席上诵经。
“是僧人。”孙权嗅到幽幽檀香,似解非解,“佛自西域而传,只于洛阳长安此等繁华之城立寺,没想到,如今的江东,竟也传来。”
步练师与孙权纸伞伫立在院中的一座石碑前,上面以梵文和汉字各刻了一段文字,道是这些僧人远自康居国而来。
步练师不禁嗤笑一声:“道是佛渡众生,可他们又为何避难来江东。”
石苔青青,烟雨迷濛。练师迅速带孙权离开这座佛祠。
待回时,却见在一艘乌篷船中,挤着徐辛夷、孙灵泽和孙俨三人,辛夷抱着灵泽,用袖衫与她裹着,灵泽已睡眼惺忪,眼眸垂阖。
辛夷赶忙将手支给练师,拿走一把油纸伞,单手抱起灵泽,撑伞而踏岸,回眸嗔道:“你倒好,扰我耳畔,又弃我于船!”
练师点头道:“嗯……我有罪。”
辛夷应声作唱腔:“你罪无可恕!”
孙俨轻敲乌篷船杆:“注意一下,这儿还有人。”
练师乍一注意到可怜的孙俨,赶忙笑将纸伞递给他。
风气云卷之时,阳光又透射过层云,倾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如群星闪烁。
这阵雨来得快也去得快,独留下洗却纤尘的江南水乡,格外温柔、格外清艳、格外柔美。
孙俨见雨已渐停,将游船费结给船夫,便起身笑将纸伞塞到辛夷怀中,又捏脸灵泽的脸,把她唤醒:“小妹,想不想吃糖葫芦!”
“吃!”灵泽转身抱住孙俨,突然一发现是哥哥,便将他推开:“哼,不要你抱!”
辛夷怒将孙权手执之伞夺走,伞骨的雨水滴滴答答,却被一合上,尽数被塞给孙俨:“你抱伞,我抱她。”
孙俨愣了半晌,唰地抓过湿漉漉的纸伞,头也不回地向清幽的巷中走去。
“俨弟,去何处?”孙权唤道。
“我大抵是渴了,要去花楼吃个酒!”
辛夷嗤道:“你大抵是痒了,需要被揍一顿。回来!别把灵泽带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