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祺!”步骘怒喝一声。
卫旌终也忍无可忍,怒斥道:“你清高你君子!连肚子都填不饱,你在这里徇什么狗屁君子之义!此囊中至少有一两银子,若得之,我们岂会还受这府中之人的侮辱!”
“我等落魄穷困,而今卑微低贱。主人以低贱之礼招待我等,无可厚非,有何侮辱?”步骘冷声回道,并将钱囊抢走,再还给家丁。
家丁无奈至极,他没有功夫陪这俩十七八岁的少年推来推去,况且,若是没有把事情办好,惹怒孙将军的弟弟,那才是得不偿失,便一股脑将钱囊塞回步骘手中,道:“我只负责转赠此物,他事一概不管,告辞。”
卫旌嘴角闪过一丝窃喜,步骘立时欲抬脚回焦府中,却被卫旌死死抱住缠住,举步艰难。
步骘放弃挣扎,转又伫立在府门前,死死等待府中之人出来。他无法挪动脚步,卫旌也动弹不得他。
又半个时辰后,孙权与孙俨与焦矫道谢后便准备离开,但孙权却止步在府院中,感知确认后,断言道:“他,并未离去。”
孙俨诧道:“谁?”
步练师当即会意,却黯然垂眸沉默。徐辛夷侧眸道:“去见见他,我知你想如此做。想去就去,如今我身边的你,可不是我认识的阿珧!”
练师只得挤出一抹苦笑:“我试试罢。”话音未落,练师已抬脚提裳,娉婷浅挪,出府相见。
“你可算来了。”步骘冷眼一瞥,抬手将钱囊举于身前,“将这物什拿走,休要耽误我农时耕作。”
步练师跨过焦府门槛后,便驻足原地,不再上前,只是见到他便已足矣,也是怕步骘将钱硬塞回她手中。
“骘兄可还记得,前年在淮阴,你带我去赌场斗鸭。”练师含眸遥望步骘,情切意动,声色唏嘘:“近日得空,我同朋友们去了山阴的斗鸭场,赚得此金。我想,此戏因你而起,也该因你而止,自今日后,我便会忘了有过这件事,亦不再会斗此鸭戏。正如你,选择忘了我,宁愿生别于此苍茫。所以,骘兄请收下这袋钱囊,以作昔日往事之酬谢。”
步骘猝然眉头紧锁,这声声‘骘兄’,恰是当年第一次见到回淮阴的练师时,她对自己的称谓。只是,后来他觉与练师意气相投,关系更甚其兄步翾,便与练师约作改称‘阿骘’,更为亲昵。
如今物是人非,他早已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疏狂纵意的步氏公子。可他也渐渐发现,练师,似乎没有变,她还是从前的那个她,可,他做不回从前。
见步骘没有作答,眼角微微似有轻抽搐,练师凝眸沉视他,噙泪将双手平举于胸前作礼而道:“骘兄,今此一别,望君日后安好。”语罢,练师决然转身回入焦府,请家丁带他们从侧门离去,步履坚决而轻快,与孙权并肩,垂手默然相执。
步骘回过神来,急忙上前唤呼:“练师!小师……小师!”
卫旌啧啧两声,眼见步骘冲到台阶上,心慌意乱,眼眸噙泪,痛心不已,他向府内声嘶力竭地呼唤,似是后悔,似是遗憾,感慨万千,难以释怀。
步骘立身拱手向府丁,泪落一滴,乍速速将面容收敛,正声请求道:“恳求兄台,为我入内相传,告诉方才那位姑娘,若得再相见,阿骘定还此情。”
这府丁恰是方才给他送钱囊的家丁,不免长叹良久,虽是无奈,还是入府去寻到练师,如实传达。
练师见礼作谢,知步骘心有改意,便释然轻叹,嘴角扬起一丝淡淡的笑意,是欣慰的笑,是笑族人安好,便已足矣。
孙权忽唤止那位家丁,问:“不知阁下如何称呼?来日,权当深谢阁下。”
家丁展齿一笑:“小小姓名,不足公子挂齿,鄙人高瑞,字文祥。”语罢,迅速辞去,继续守于府前,却见步骘仍停驻原地,迟迟未有离去。
回太守府路上,辛夷有意无意回眸遥看,似在等步骘追上来,毕竟,步骘的唤声,他们全都有听到。
但可惜,并没有再见到步骘。
徐辛夷只得长啸一声,转移话题道:“阿珧!我想去山阴西道转转,那儿有银杏,应该已金黄灿烂!”
“走。”练师扬眉相视,与辛夷小碎步执手并跑起来。
孙家兄妹信步于其后,一个个皆将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前方的两位姑娘。
辛夷近日恬淡许多,几乎不怎么再搭理孙俨,没了拌嘴,性子便稍显温和,倒让孙俨倍感不适,不禁喃喃道:“我竟不知,是练师像辛夷,还是辛夷像练师。”
孙权道:“她们只是自己,不像谁。”
气氛顿然有些凝重,但孙灵泽撒娇笑道:“我觉得你们两个好像哪里不太对啊?啊不管了,快带我去看银杏!”
孙俨与孙权同步深呼吸而轻叹,转瞬,孙俨便将孙灵泽抱起来,拽着孙权快步跑上前去,跟上那两位姑娘:“来,走!”
“呃!……”孙权猝然被拽得撞到行人。
孙俨赶忙与行人道歉,又挠挠头:“不知道为何,我下意识总觉得仲兄你不瞎,又给忘了……”
“站住!”
孙俨正与孙权致歉叨叨时,骤被一声熟悉的怒喊声惊的浑身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