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流萤包裹着雅贞,连她的发丝都流连着温暖的气息,面庞在月光的清辉下更加温软可亲。
许久未见过这样美的景色了。从前总是呆在府里院子里,父亲一般不准她出门,更无论前去郊外。
书中总写满天流萤的美,她却从未见过。今日,也算遇了一回。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地弯起嘴角,轻轻地用指尖去碰那小小的流萤。
顺着流萤离开的方向看去,她看见了面前的常静,常静虽然看起来年纪并不大,却比她整整高了一个头。
他的眼眸透彻,里面映着她与这满天的流萤。
他终于启唇,语气略带失落,一字一句的问道:“阿贞姐姐,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一瞬间,记忆如潮水翻涌而来。她愣了愣,记忆中只有一个人会唤她‘阿贞姐姐’。
他竟是当年那个小乞儿。
她面上浮现疑惑,半信半疑地问道:“你是小狗儿……?”
雅贞刚刚便想到了小狗儿,只是她如何也不能将面前这个朗朗如月的俊秀道长与那个如同小豆芽般的小狗儿联系到一起。
对面人扬眉一笑,盯着雅贞,笑道:“阿贞姐姐,你果然不会忘了我。”
看这他这周身的打扮与浑身的气度,雅贞还是不可置信,疑问道:“当年你不是同我讲以后要跟着戏班吗?”
“本应该是这样的。只是行至江南的时候,班主嫌我吃得多,长的太快便把我丢下了,后来………这就说来话长了,之后我就回了京城入了观。”
常静语气平和,对自己这么多年的经历只是陈述并未加入更多情感。
就是他不说雅贞也能明白这些年他的不容易,以及他平和语气下的暗涛汹涌。
他自己不主动说,雅贞也不好问,只是问道:“你可是在马车那处便认出了我?”
常静颔首,打趣道:“只是当时我还未敢确定,只是见阿贞姐姐还是与幼时一样温婉动人,我便确定了。”
“我记得幼时你很爱看游记,当时捧着一本就硬塞给我看,当时我不识字还是阿贞姐姐你一字一句念给我听的,念完还问我,到底想不想看看书里写的满天流萤。”
“只是还未来及……”
说到最后,语气中的落寞怎样也掩不住。
雅贞总算明白了今夜为何他会带她这里。只是这些幼时详细的记忆,她早就没什么印象了,只隐隐约约的记得自己曾经有过一个叫小狗儿的玩伴。
不忍见他落寞,雅贞出言安慰道:“常静,其实这也是我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看见这样满山的流萤。”
闻言,常静开怀地笑了,“只是希望阿贞姐姐不要忘了我才好。”
夜半,月逐渐隐去,风夹杂着阵阵凉意,常静与雅贞又讲了会这么多年的事,二人均感慨万千。
只是二人都默契地隐去称得上苦难的部分。
临别之间,常静问道:“阿贞姐姐,你想再与我见面吗?”
雅贞知道他问的是“想”,而不是“会”。
以后?她不可能常常到道观中,或许很久能见上一面,或许不会再见了。幼时的时光似流水,一去不复返。幼时的玩伴也应放在记忆之中最好。
“会想的。”
雅贞做出了回应。
常静目送着她离去,只见鹅黄色的身影越来越远,直至化作一点。
其实,他第一眼便认出了她,他朝思暮想,在脑海中描摹千百回的人,又怎么会认不出。
方才如同一场梦,转瞬即逝。常静唇畔的甜逐渐化作无限连绵的苦涩。
*
“郎君,信。”木樾上前呈上信件,照例放在卫暄的桌案上。
“还有……”顿了顿,木樾将满满一盒银两放在他的面前。
卫暄接过打开后,微微挑眉,顿了顿拆开信件。
那小商人破天荒的没写他家中的事情,反而又来关心自己的生活。
从前他随手写到家中贫困,没有银两购入上好的笔墨纸砚。如今他倒是送来了一整盒银子,还嘱咐自己一定不要攒着。
卫暄勾唇,有些意外。那些只不过是他为了加深自己贫苦的形象随口编的,他还真信了。
他颠了颠盒子,份量不轻。据他了解,那小商人在家中并不受宠,想必攒这么一盒银子也不容易。
看完信件,他连同信与银两均放入书柜后的暗格。里面零零碎碎,全是写小玩意和许多来往信件。
提笔回信,未完,门外有人通传道:“七郎君,夫人唤你去漪兰院。”
轻声应下,面上依旧云淡风轻,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