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克隆体存在的时效只有十二个小时,”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我懂了:“所以你就看了十二个小时睡美人是吧?”
就算没开灯,也能听见月亮叮叮当当往下掉碎片的声音。
“哎哎哎先别碎,掉一床碴儿一会儿睡觉扎得慌。”我摸摸他的胳膊,“那等明年你再克隆的话,她还会有今年的记忆吗?”
“没有。”他意兴阑珊地回答,“克隆体只能还原材料当时的年龄和记忆状态。”
“那你还伤心什么?”我翻过身趴在他身上,“当做没发生过,明年重新来不就好了?你今年这不是也见到我了吗,虽然不是你那个正版,但马马虎虎也不算亏啊!”
又是很久的沉默,黑暗里传来有点儿艰难的坦白:“我只是,控制不住去想,丽兹当时会是怎么想的呢?我明明是医生,又有手术果实,却没能发现她的病没能救她,现在还用这种方式把她短暂拉回来欺骗她只为了满足我自己的私欲……她会怎么想呢?一思考这个,就觉得很痛苦,但是我没资格痛苦,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因为我丽兹才会遭受这些。”
对,都怪你,因为你我才大半夜不睡觉搁这儿点灯熬油拼碎片儿。
“你钻牛角尖儿了罗,”我耐心地糊胶水儿,“如果她跟我差不多的话,听了这么炸裂的事儿满脑子都是震惊,应该来不及想乱七八糟的。”
“我明白,我也明白明年的丽兹什么都不会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对于她也更快乐,但我就是控制不住这么去想。”轻轻的叹息像一层薄薄的纱,覆盖在月亮破碎的残骸上,“所以你现在知道了,你也有时间想乱七八糟的,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这么先进的技术你问我一个牙医?我才大三哎我对生死的理解还很浅薄我能知道个屁啊!
不过我知道,他不是在问我,是在问那个死掉的丽兹,但是死人没法给他答案,活人倒是可以想想辙救他一下。
“嗯……”我开动脑筋,有了主意,“这样吧!”越过他跳下床,跑过去打开灯,把行李箱拖出来翻东西。
罗眯着眼适应了一下突然亮起的光,坐起来看我鼓捣:“你要干什么?”
我找到那个袋子,跳回床上坐着,随手把散下来的头发往耳后一掖,倒出袋子里亮闪闪的钢镚儿:“为什么不问问神奇的伯尼呢?”
“这是什么?”他拿起钢镚儿端详,“‘JA’‘NEIN’……决策币吗?”(是。否。)
语言相通就是省事儿啊。
“来扔吧,”我从他手里拿回决策币,“就当做是你的丽兹给你的答复!”
“这也太草率了,我是三十六岁不是六岁,”罗一脸无语,“早就不信这种东西了。”
“你是丽兹我是丽兹?听谁的?”
“……Na ja。”(那好吧。)
“你再说带‘Na’的句子我就揍你。”我弹起硬币,拍在手背上。
罗看着我的手:“我猜是——”
“是‘Nein’,”我打开看了一眼干脆地说,“丽兹的意思是她不怪你,没事了。”
“你这样我好像没有什么参与感。”
“你要的是答案,这又不是通灵板还能让你有来有回聊天。”我注视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罗,就因为你是医生,我也是医生,我们都知道生死无常,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非常厉害但也不是神,不能把所有事都揽到自己身上。”努了努嘴:“而且如果是我的话,我觉得虽然死了但隔一阵子还能活过来一下跟爱人亲朋好友见见面很棒啊,至于活过来的手段嘛……我真没那么在乎医学伦理,你有伤春悲秋这闲心还不如好好保养认真打扮自己等你的丽兹再来的时候专心干点儿快乐的事儿,明明有这么优越的玩意儿不用多可惜啊你说是吧?”捏捏他的炮管。
“就是这样,这种正经不了三句话的风格完完全全就是丽兹。”罗肯定地点头,随即语气又有点儿犹豫,“你真的这么想吗?丽兹会原谅我?”
“什么原不原谅的她根本不会怪你——嗐,不如让我们再来问问神奇的伯尼吧!”我又把决策币倒出来,顺便解释,“这上面的小熊叫伯尼,是拜仁的吉祥物,我们院长是拜仁慕尼黑的球迷。”把它在手心晃了晃:“伯尼伯尼,丽兹对这件事怎么看?”弹起硬币接住,打开一看:“嗯,是‘Ja’,你的丽兹说了她不怪你,把心揣肚子里吧。”
“是吗……”他接过硬币,翻过来掉过去看。
“给你吧,看你这样儿应该和我们院长一样也喜欢攒钢镚儿吧?”我大方地一挥手,“以后你遇到拿不准的事儿,就扔它,当做是问丽兹的看法了,如果得到的回答是你内心想要的说明丽兹跟你心灵相通,那就放心大胆地去做,如果不是你想要的答案也不用慌,这都是他妈的迷信,当没扔过这一局重新再来直到满意为止。”
“好灵活的标准,丽兹医生,”他笑了,这次看起来轻松多了,捏着那个小袋子,“给我可以吗?你们院长不会生气吗?”
没错,茶里茶气这点也一模一样。
“本来也是打算五月份拜仁拿了德甲冠军再给他的,还有这么久再定做一个完全来得及。”
“一定能赢?”
“那还用说,超强的!”
他不知道自己琢磨了什么,忽然低声骂了一句:“去他妈的,管他呢。”把我端到怀里,仰头盯着我:“再做一次。”
“啊?你这情绪来得好快啊,”我自觉自动上手摸他,同时谨慎地跟甲方确认一下客户需求,“确定吗?你不是怕上瘾吗?”
“想了想那又怎么了?如果今天能彻底燃烧,就不要管明天。”他又笑了,规劝似的,“不要学这个,你是有明天的。”
“想彻底燃烧?”我想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很邪恶,“要来点儿刺激的吗?”拖过我的玩具箱,抱在怀里晃了晃。
“那就看你的本事了,丽兹医生。”经典的特拉法尔加式冷笑,吻了吻我紧跟着就是一个中指。
狂妄的狗男人,洗干净屁股等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