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过圣诞节的时候罗西也去吗?”我悄悄问罗。
“比我还上心。”罗也悄悄回答,“十一月末就问我什么时候放假什么时候回去,我到家第二天就带着装饰品来做客。”
“我小时候他还会自己带树来呢,而且是和我差不多高的树,”我比划一下,“最小的树都没有凳子高,我妈说我抱着那个树到处走。”
“我记得,那一年我在,”罗抿着嘴乐,“你穿得像个小企鹅,走路也像小企鹅,抱着跟你一样高的树到处横冲直撞,几乎每个人都要被你撞到三次屁股。”
“你也就比我大六岁,撞你我肯定撞的是后腰。”
“你把我撞倒了还问我痛不痛然后不由分说就开始亲我说亲亲痛痛就飞走了,亲得我满脸都是草莓酱——不相信的话可以去问卓娅医生,她把你从我身上抱起来的时候笑得可大声了。”
决定了,地球没什么好留恋的了,我要报名火星移民计划。
但是这么长时间跟刻薄鬼斗争得到的经验是,只要保持镇定维持一个不红不白的大萝卜脸儿并反向攻击他的软肋就不会输:“那你有没有爱屋及乌像喜欢玫瑰一样喜欢上草莓酱啊?”
“是挺喜欢的,但是太讨厌面包了,所以只有在吃冰淇淋的时候会浇一点儿。”
糟糕!我好他妈的想看酷哥吃草莓酱冰淇淋!去年夏天没留神!今年我一定要仔细欣赏!
“还得走多远啊,”我看看前面一望无际的树林,“咱们有林业局的批条儿随便搁路边找棵小树扛回去就行,不用偷偷摸摸去科米原始森林里砍那种参天巨树吧?”
罗西南迪在前面回答:“因为是你们新婚的第一个圣诞节,所以我打算找两棵和你们俩身高一样的树!”
救命。
虽然云杉这种潜力巨大的树两米也算树苗范围内,但……
“不要想让我扛树,”我提前拒绝,“你们俩一人一棵自己分配,我顶多跟着捡点儿蘑菇。”
“这个季节应该没有蘑菇了吧。”罗提出淡淡的质疑。
“还有你这朵大蘑菇。”我抬手抓了抓他软绵绵的口蘑帽子,小声问他,“罗西怎么这么在乎圣诞树啊?”
“听说是因为他小时候唐吉诃德家的圣诞树都是仆人在夜里偷偷布置好的,所以非常渴望和别人一起布置圣诞树这个过程。”
“童年创伤啊……”
“童年创伤啊。”
“喂,你们两个快跟上!”罗西南迪都快走出二十米了,回头催促,“要是找不到漂亮的树我是不会原谅你们两个的!”
“是是是……”我答应着。
本来以为找棵溜光水滑差不多的树就行了,没想到不知道怎么就激发了特拉法尔加·罗的游兴,这两个大个儿人高腿长越走越远,我说要不你俩去我就在这儿原地野餐等你俩返程一起回去好吗,这俩混蛋一口拒绝说那怎么行万一你被狼叼跑了呢,强行拉着我跟他俩徒步。
不是,什么叫“被狼叼跑”?他俩眼里我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我现在明白为什么我从Duolingo学德语头一星期就学到“Wandern(徒步)”这个我的日常生活中很少用到的词汇了。
好不容易这两个混蛋走爽了同意折返了,我们在靠近下车的地方——注意,就在靠近下车的地方,都能回头看见我们开来那辆皮卡的地方——砍了两棵树,装车上拉回家去了。我瘫在车上看了一下运动手环,走了快六个小时,二十二公里三万多步。
“特拉法尔加这是这辈子我最后一次跟你一起徒步,以后三千步以上的户外运动不要找我。”
“这算什么徒步?”这混蛋居然皱眉表示不赞同,“都是现成的路,只能算是散步。”
“是是是您在贝加尔湖畔发现雪豹那才能算是徒步。”我往他腿上一倒,“赶紧回去吧,路过中超进去看看扫点儿货,不然大过节的饿死一两个饭桶也不好听。”
“中超有什么好看的,是德甲满足不了你了吗?”
……我和你们这些臭看球的拼了。
“累坏了吧太太?”他摸着我的脸颊,用做作的语气恶心我,“干脆一步路也别走了,去哪儿我抱您,这点儿力气我还是很愿意出的。”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我奋力爬起来揍他:“我他妈的弄死你!”
“注意安全,不要在车里打闹——”罗西南迪一边开车一边拖着长声提醒。
这时候我的电话响了,我暂时放过调皮的院长,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艾斯,一撮牙花子接起来:“喂?”
“喂!克拉丽丝!”对面兴高采烈的,“你在哪儿?还没吃饭吧?我在阿——什么特大街这儿呢!快过来一起吃饭吧!”
“阿尔巴特吗?”那条街有很多卖稀奇古怪小玩意儿的店,我好久没去了有点儿心动,“你已经找到餐厅了吗?”
这时候,余光瞥见罗突然开始涂护手霜了。
……哈?
他看都没看我,垂着眼专心致志涂着护手霜,涂得非常细致,慢条斯理地揉抹每一根手指每一寸皮肤,全方位地展现一双漂亮的、外科医生的手。黑色的纹身和蜜色皮肤相得益彰,随着动作手背上的伸肌腱潮汐一样隐现,瘦长而有力的手指轮廓就像艺术家用大理石一刀一刀雕刻出来的一样,但却让人忍不住回想它们在身上流连时带起的因渴望而生的战栗。
德国菜是有什么魔力啊能靠芦笋和啤酒喂出这种品相的高级货?
我已经完全听不进去电话那边在说什么了,盯着罗抹护手霜:“你在干什么?美人儿计吗?”
他抬了抬眉毛,用眼神嚣张地回答我,动作更加暧昧地抹了一圈儿,流畅地竖起一根光彩熠熠的中指。
这我要是还选择和艾斯出去吃饭可就太不是人了,果断婉拒艾斯并发给他一份莫斯科饭馆儿攻略,然后挂断电话,装模作样说自己手也有点儿干巴了笑嘻嘻去漂亮大夫手上蹭护手霜。
罗西南迪从后视镜目睹了全过程,公正地评价:“好卑鄙啊,罗。”
可不咋的!卑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