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第十五日起,飓风天灾已经持续了三天三夜,未曾停息。
狂风肆虐、暴雨如注,伸手不见五指的极夜陷入了无休止的咆哮。
这是三天前的玩家们未曾料想的。
*
青山客栈内。
黎芙阖上账本,眉头紧锁:“阿年,照这个情形,钰长老做的修补套组怕是不够。”
白沙有限,修补套组分给森民部落和曙光镇之后,也就能撑个三四天。
这几日除了柳吟霜能勉强出门探探,其他人只能躲在防护罩里,根本无从获取更多材料。
“不行,我先写封信问问情况吧,”黎芙提笔,“希望大家都没事……”
江入年亦是愁容满面。
天灾当晚她就写信提醒过森民和曙光,可迟迟未收到回信。
柳吟霜带回落难玩家时,江入年立刻写信,提醒她们趁着风暴还没有张开血盆大口前派出一点人手,在附近搜寻迷失的玩家,尽可能带回庇护所。然而,天灾来势汹汹,谁也无法确定两边是否有过行动——浩劫当前,人总是先顾自己的。
一股微苦的药味飘来,风月尘端着几盅陶罐,招呼惊惶不安的玩家们。
“我刚研究出来的安神汤,喝一点压压惊吧。”风月尘长相妖娆、语气温柔,像个白衣天使似的,是最先让玩家们敞开心扉的人。
刚安顿好时,客栈整日整日都被恐惧笼罩着。
她们辛辛苦苦建设了一年的家园都能被飓风击破,青山客栈再坚固,也终究只是个临时处所,没有人能保证在这场持续不散的磨难中能始终屹立不倒。尽管她们知道,如果那天柳吟霜没有顺手拉一把,自己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可仍然时时刻刻被痛苦侵蚀。
于是,风月尘熬了一锅安神汤。
汤药没有属性加成,只有一句简单的“能够让人心神宁静”。
本以为就是个糊弄人的游戏描述,谁也没料到,这汤喝下去之后,真仿佛有一股清新淡雅的仙气将人从头到脚洗涤了一番!原先苦大仇深的玩家登时轻松了不少,虽然还是会想起残酷的画面,可心态乐观不少,也能睡个好觉了!
江入年松了口气。
多亏了这碗汤,否则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在客栈里因压抑草草了结。
她可不想让青山客栈沾上幽魂怨气。
她趴在窗台,单手托腮。
柳吟霜与她并肩而站,一拳头气冲冲锤上墙壁:“这破天灾!我们就只能干等着它结束吗!”
“恐怕是的。”江入年神色平静,细看却是无奈。
在游戏里生存一年的玩家都没有经历过如此持久的天灾,更别提江入年了。
平日里,青山宗总是事事先问她、全听她拿主意,可这次她想破脑袋也没想出破局之法来。
她也求助过系统,系统歉疚道:【再厉害的怪物也会有弱点,可是宿主,这是写死的游戏机制……】
最初接手青山客栈、知晓青山宗的异能后,她心里便有数,这一回可以在异世界里安然无恙。
的确,青山宗只要待在客栈里,外面横尸遍野也与她们无关。
可为什么她还是会感到渺小无力呢……真奇怪。
这是她第二次有这种感觉。
第一次,是青山宗被灭门那一日。
上一世,修仙界单凭一句“有稀世法宝流落人间”的传言就分裂成两派,所谓仙盟,不过是掩藏利益的面具。
仙盟毕竟存在了万千年,谁也不愿意做第一只出头鸟。青山宗是个闲散小宗门,一向不参与任何山外纷争,这次也没有选择站队,反倒成了第三支孤军,成了第一块被剥开的血肉。
那天,江入年安安静静瘫在洞天福地,黎芙破天荒地没有来黏她,楚钰也一反常态地没有召唤她去藏宝阁。
直到一声惊雷撕碎天幕,风卷残云。
她猛然站起,脚下的步子越跑越快,雨点像刀刃割在她脸上。一阵眩晕,她却不知道是地在晃,还是她在颤抖。
赶到山门时,高高悬挂的匾额烧成灰烬,被风吹下山崖。
残破腐朽的木梁因雷劈而坍塌,断裂滚落,压着风月尘扭曲的尸首。黎芙和楚钰倒在血泊中,符纸被雨水浸透烂成一滩污泥,机关不再运转,和她们二人的身体一样僵冷。
前方不远处,柳吟霜以血肉之躯挡在山门前。坚毅刚强的脸庞一片惨白,仙盟盟主的鞭笞带着无上的灵力,血肉绽开时像一朵朵绝望的花。雨水不停冲刷着,顺着青石台阶淌下,染红了山泉小溪。
江入年抱着风月尘的尸体,咬碎牙关:“无凭无据的!你们凭什么!”
和万千双眼睛一起朝她投来的,还有一柄利刃。
江入年瞳孔骤然收缩,却没有感受到痛苦——从来白衣飘飘的白叶玄越过无数股直击命门的灵力冲向她。噗呲一声,剑光猝然刺破她的胸膛,染红了雪白的衣裳。
白叶玄明明说过,这是世间少有的料子,从来不会脏。
倒在江入年肩头的最后一刻,白叶玄抬起手,想要遮住她的视线,可是这场无休止的雨已经彻彻底底印在她脑海深处了。
江入年跌坐在地,脸上的雨水止不住滑落。
她好想手握利器,让山外万千自诩正义的仙门弟子统统为这场屠戮陪葬!!
可她做不到。
她的木灵根,能生生不息,却无法保护青山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