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几近凝滞的气氛中,安室透突然笑出了声:“林君看起来很害怕的样子,怎么了?我只是想给你拿瓶水。”
林庭语:?
安室透神情自然地越过他,从副驾驶座一侧的置物处拎出一瓶包装纯净水,随手抛到林庭语怀里。林庭语下意识地抱住了那瓶水时,安室透已经坐回去,重新扣上了安全带。
“抱歉,毕竟我们认识的时间还不长,我这样冒昧靠近,让林君感到不安了吗?”
林庭语:???
不是,问题在这里吗?您是去四川进修过变脸吗?
但安室透好像真的就只是想停车给他拿瓶水,因为紧接着车辆就又动了起来,明亮的前灯光在下一刻刺穿了整个黑暗。
在这道光明中,白色的马自达快速离开了黑暗的楼间小道。在重归夕阳的暖光和嘈杂的人声那一刻,林庭语感觉整个人仿佛重新活过来了一次。那种无法抗拒的死亡的冰冷感觉从身体里如潮水般褪去,把他留在了阳世的彼岸。
——仿佛他曾经被这潮水淹没一样。
“林君的哥哥,是曾经和我在同一个地方打工的前辈。”安室透语调轻松愉快地继续道,“说起来有些伤脑筋,林君的哥哥也是个不太擅长社交的人呢,应该说是家学渊源吗?总之当时因为一些小问题,我们之间产生了遗憾的误会。可惜在他辞职以后,我才发现真相,因此一直想找他道歉——不知道林君能联系上你的哥哥吗?”
林庭语:“……”
这个“误会”听起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感觉就不是什么好事。
为了不至于在异国他乡给这个素未谋面的哥哥收尸,林庭语字斟句酌地说:“我们……很久没有见面了。”
“啊,是吗。”安室透沉默了。
车辆这时候又拐了一个弯,大片的低矮筒子楼出现在不远处的前方。林庭语对了一下地图定位,陆阳租住的房子应该就在那片筒子楼里。
虽然样式陈旧,但楼体外观看上去还算整洁,也没有什么在阳台架炉子做饭或者晾晒内衣的景象,应该是有被严格管理和维护着的。
安室透没多久就把车停在了楼下:“就在这里了。我还要赶去下一个地方上班,就不送你上去了——稍等一下,林君,带上这个。”
他打开车中间的置物箱,提出一个纸袋,递给林庭语。
林庭语本来已经推开了车门,闻声只能回头接过。纸袋上缘用一枚小小的记事贴封住了口,端在手里沉甸甸的,还能察觉出一丝温度。
“顺手多做了一份三明治,就算是对你今天在咖啡厅受惊的赔礼吧。”安室透指了指手表,“你下午没有吃什么东西,已经到这个时间了,出去可能也不太方便,姑且用来填一下肚子。如果想寻觅东都的特色美食,我可以晚点下班以后整理一份推荐清单给你,今天就先好好休息吧。”
林庭语对这个小小的纸袋肃然起敬。
这就是那个一人打包了十五份以示支持的三明治吗。
招牌厨师安室透表示肯定:“对,就是被打包了十五份的那款三明治。”
那大概是类似于在大○点评或者小○书上被五星推荐的地标级美食了。林庭语本想道谢,却又被安室透话里另一条信息吸引了注意力。
“……为什么我现在出去会不太方便?”
他们一路过来,可能因为靠近老式居民区,街道两边都是各种各样的小餐馆,从拉面、茶馆到烤肉和寿司等等,不一而足。就算不了解点单的礼仪(真的有这种礼仪吗),放好行李再出去随便找个地方吃饭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边的餐馆大多数是开了几十年的家庭小店,老一辈的店主通常不太喜欢现代化的智能支付工具,只接受小额的现金。”安室透说。
这解释一反常态,过于含蓄,让林庭语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然后他循着安室透的目光向下看到了自己的口袋,那里曾经装着陆阳给他的零钱。
林庭语:。
现在已经只剩下零星的几张,显然不够一顿饭钱的。
好的,现在我知道日本人会在什么情况下含蓄了。
目送林庭语消失在楼梯转角,安室透发动了车辆。白色的马自达RX7往前缓慢地滑行了一段距离,然后险之又险地擦着楼房的一角拐了个弯,转进了侧边的小巷。
停在这个位置,他可以清楚地看到林庭语出现在公寓二楼的楼梯转弯处,然后继续往上走。这种老式居民楼没有电梯,林庭语提着东西步行上楼似乎有些吃力,抬腿的时候身体重心靠右,借着楼梯扶手支撑自己。原本微微翘起的黑色发尾都湿透了,一缕一缕贴在白皙的后颈上,从走路的姿态看,可以确认没有经过任何的专业格斗或健身训练。
但是如果从林庭语的视角,不特意观察的话,很难注意到这边的角落里还有一辆普普通通停着的白色跑车。
“你的‘弟弟’长大了,林。”
安室透把车辆熄火靠边,一手搭在打开的车窗上,一手从车内的证件盒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金属物品。那是一个重度磨损,右上方还凹陷进去的银色圆盘,翻过来,内里有一幅模模糊糊的珐琅画。似乎是经过什么水淹火烧的折磨,这幅画已经几乎看不出图像,只剩下了一些斑驳的色块。
他保持注视着筒子楼的方向,看见林庭语打开三楼的一间门,临到走进去时,又停下来检查了一下门边的信箱。但是门钥匙和信箱的钥匙孔显然不匹配,所以林庭语也没有对这个满到有的信封边都被挤出投信口外的信箱再做什么,而是进屋关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