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先生,这是您要的——”
安室透冷声打断了新下属的话:“理事官应该告诉过你吧?在外面不能叫这个名字。你是怎么选进零组的?风见呢?”
新下属长得很年轻,似乎刚刚大学毕业,但又没有职场新人被上司严厉斥责后的茫然失措,而是熟练地立刻鞠躬:“非常抱歉!风见前辈在日前的调查任务中负伤了,需要休养半年时间,理事官临时指定了我来对接您。我刚借调过来,对这边的事务不太熟悉,如果有什么思虑不周的地方,还请您指教!”
“……”
工作的热情倒是挺饱满。
算了,零组选人注重的是忠诚度,有时候就是会发展过头变成死脑筋。只要不是那种会出卖队友的叛徒,譬如五年前那次危险事件——
安室透的眼神暗了暗。他快速地左右扫视了一番,确认可见范围内没有任何活物。
他选的接头地点在一条幽暗的断头巷里,两边都是年久失修的空楼房。附近的街道也没有任何监控摄像,理论上不会有人在这里碰巧听见或看见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
但安室透还是谨慎地拿出了手机,点开了上面的一个应用。那是一个在市面上任何应用商店里都找不到的奇怪应用,图标简单的纯白底色上是一个由若干树枝在地上纵横堆放形成的图案。
安室透现在已经知道这是甲骨文的“林”字,这是C国最古老的一种文字。
当年他把杜凌酒的程序安装包发回日本公安反复检查了将近一个月。技术人员逐行分析了这个程序的每一句代码,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个程序的功能极为简单,甚至连联网功能都没做,全部的作用只是让手机发送一种特定频段的短波,干扰附近的监视仪器传输信号,并且把当前的通话下调到其他不会被干扰的频段。
在后来对组织技术部的渗透过程中,他也旁敲侧击地了解到,这个应用程序并不是出自组织之手。
换句话说,这是杜凌酒——林庭语的私人应用程序。
安室透本来可以在那次电话后就把这个应用从手机里删除,然后恢复出厂设置,甚至物理破坏硬盘,以防杜凌酒利用这个功能不明的应用获取他的信息。
但是,鬼使神差地,他留下了这个应用程序。
在长达一个月的等待期里,在远隔大陆另一端的国度,他偶尔会拿出这个手机。虽然去到法国后立刻更换了其他的手机用于日常通讯,这个装了杜凌酒给的应用程序的手机被锁在隔绝信号和声音的箱底,但安室透还是会在某些失眠的夜里,或者在被难缠任务和更难缠的朗姆弄得心情烦躁时,忍不住想要点亮屏幕,看一看那个奇特的图案。
你有在看吗?如果这个程序真的在不停地向你发送信息的话。
有在……看着我吗?
明明在怀疑着这个应用程序,也在怀疑着把这个程序交给他的人的意图。日本公安的培训是这样说的,保持怀疑,保持警惕,保持以最大的恶意去应对——因为对面的恶意可能比你所想象的极限更为深重。
然而……然而——
那时安室透说服自己,留着这个应用是为了让杜凌酒相信他的忠诚,谁知道杜凌酒那边有没有办法监控到这个应用的活跃情况。
但他心底知道不是的。
似乎在久远——连记忆也变得模糊的从前,也曾经有一个人,光明正大地把窃听器放在他身上,借此保持着对他的关注。
那关注令他感到安心。
只是那时候的波本并没有想起这段回忆。身体的本能让他采取了行动,理智却找不到可以解释的理由。
现在的安室透知道了。
但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降、安室先生?”下属疑惑的声音把他的神智拉了回来。
安室透把手机揣回口袋。日本公安的技术人员近年来把这个应用程序做了一些升级,以应对日新月异的监视技术,但它的功能并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和以前一样,简简单单地屏蔽附近的监视器信号。
这就足够了。
他接过下属递来的文件袋:“都在这里了吗?”
“是的,按照您的吩咐,林先生从入院登记到出院结账的档案记录都在这里了。”下属肯定地点了点头,“这家医院一周才录入一次电子档案,下一次录入是明天晚上,所以这些资料都只有纸质的。”
安室透把牛皮纸袋撑开,点了一下里面厚厚的文件。然后他把文件倒出来,快速地一页页浏览过去。
公交爆炸事件的前因后果,他早就已经知道了。但实际上看到这些令人胆战心惊的病程记录时,安室透还是感到了难以自抑的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