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室透现在想起来,一切都显得那么不对。
他早该想到,当他把“樋口佳彦”身亡的消息传达给还在外地的松田时,对方只是沉默了几秒钟,说声“知道了”,就挂了电话。他当时以为对方只是难以接受这个冲击性的消息,需要暂时缓一缓,就也没有再联系,给松田留出了消化的时间。
但实际上,可能松田只是早就知道,萩原并没有死,而是作为“萨马罗利”重新回到了组织,所以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悲伤——可能那些沉默里更多的是对萩原行为的无语。
萩原瞒谁也不会瞒松田的。更何况松田的直觉敏锐到怪物的程度,作为朝夕相处的幼驯染想要在他面前藏下秘密,无异于天方夜谭。
而且,关于“樋口佳彦”意外死亡的事,萩原之前给他和景的解释是这样的:事出紧急,不得不假装失足坠落,想办法把炸弹带到大楼外面快速引爆。幸运的是,萩原甩掉那串炸弹以后,挂在了某层楼外的空调架上,然后被刚好在楼下策应的黑麦捞了回去。不幸的是,“樋口佳彦”的面具在这期间彻底破损无法使用了,萩原研二不得不当着黑麦的面撕下面具,并且交代了身份。
黑麦为了在其他陆续赶到现场的组织成员面前掩护萩原研二,谎称萩原研二是自己买通的黑警——萩原研二因此顺理成章地被引入组织,也成为了“酒瓶”。
当时安室透还怀疑地问:“黑麦为什么要掩护你?”
好友眨了眨那双纯良的紫色眼睛:“他对我真正的脸一见钟情?”
……理由也不编个好的。
但是在那时候,大家都沉浸在同期战友失而复得的喜悦中,就这样放过了明显是在开玩笑的萩原。
——实际上,并不是那样的。
在那次情报组例会里,萨马罗利的座次仅在宾加的后面。当时安室透刚加入组织,还不太清楚情况。现在他已经了解到,宾加是前代朗姆亲自教养起来,留给儿子——也就是本代朗姆的心腹爱将,地位非同凡响。萨马罗利的地位如果仅在他之后,在情报组里也属于举足轻重的程度了。
而且一向以行事激进、喜怒无常著称的宾加,在那次例会上和萨马罗利聊得眉飞色舞,相当投入。从随意靠近碰杯甚至兴起猜拳赌酒的情况看,两人的关系不是一般的熟稔。
即使萩原研二再怎么擅长社交,也不可能在短短时间内从一个新人开始,达到和朗姆心腹称兄道弟这样的地步。
此外,“萨马罗利”这个代号本就来自最为老牌的一家威士忌装瓶商Samaroli,以引领了酒瓶收藏风潮的艺术设计闻名世界。朗姆把这个代号给萩原,无疑是一种器重的意味。
这样回想一遍,萩原研二以萨马罗利的身份,受到朗姆的派遣,阴差阳错地再次以“樋口佳彦”的名字回归警察厅,这件事整个就透着诡异。警察厅的公安部掌握着几乎是整个日本的机密情报,以朗姆的多疑程度,根本不可能会派遣一个刚刚加入组织,还不知道根底的“酒瓶”去执行这样重要的任务。
萨马罗利相当资深——而且很可能也是朗姆的心腹。
安室透想起之前萩原研二语焉不详地提到过的,“装瓶计划”早期的,激进的批量改造实验。假如这些实验,并没有真的彻底失败——
他飞快地冲上三楼,回到那个发现名单的房间,然后在那堆烧得只剩小块残片的档案纸张里翻找起来。
很快,他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一张发黄的残角纸片上,有一串手写的数字。那是组织实验室档案文件的格式,需要在右上角记录日期和时间。
——那是三年前。
“装瓶计划”的改造实验,早在三年前已经开展了——而且已经是三期。记录着J369号评分的那张纸右下角页码是11,一页有四十行记录,这次实验有超过400名实验体。
说不定,只有1个人的名字,没被划掉。
假如那个被朗姆认可并且全力担保通过的,“装瓶计划”三期的实验体J369号,姓氏首字母是H,名字里有kenji的男人,全名是——
Hagiwara Kenji,萩原研二。
代号是萨马罗利,可能是最元老的“酒瓶”之一。
这也就意味着萩原研二在那时,在还读大学的时候,在还没进入警校,认识他们的时候,就已经踏入了组织。
安室透不愿相信他们在警校里共同经历的一切都是别有用心的虚情假意,而且萩原眼里的光芒作不了假。但如果他的好友从那时起就被鸦群的阴影笼罩着,他却一无所知,还曾经劝告萩原不要跟这些亡命之徒沾上边……
那是什么实验?什么样的实验会需要把四百多号人关在一起,像评估货物一样打分?萩原到底在这里经历了什么,才连朗姆都会觉得把萩原重新关进来是堪比死亡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