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杜凌酒最后也没有去朗姆下榻的酒店,被别的事拖住了。一家老牌地下赌场里因为地盘争抢发生了冲突,暴动一触即发。这类事务原本应该由聂展青出面调解,但现在已经是林庭语的义务了。
处理完所有的纷争以后,太阳都已经升了起来。考虑到这一波争抢涉及了大大小小十几个帮派,事件解决得还算顺利——琴酒当时正巧借道经过港岛,于是停下来出手替杜凌酒镇压了最不服气的几个刺头。
朗姆也没有追究杜凌酒的失约。他没有机会了。
因为,那也是“曙雀”的诞生之夜——次日上午,酒店清洁工的尖叫声,为接下来长达数年的血雨腥风正式揭幕。
终究只有尸体回到日本的朗姆,自然也没有能够安排卡登席德去港岛。松田阵平按照原来的计划,大学毕业以后选入警校培训半年,然后和好友们一起成为了警察。
宾加在忙着替新任朗姆东奔西跑的时候偶尔路过港岛,会跟杜凌酒抱怨一下最近的烦心事。当初前任朗姆让杜凌酒帮着带一带他,于是杜凌酒给他介绍了一条中亚的路线,还给他派了几个向导,让他在那边打出了名声,之后顺利接管了组织在欧洲区的情报势力。
这个出身南美贫民窟的小伙子凶狠有余,城府不足,被捞了一把,就拿杜凌酒当自己人了,大事小事噼里啪啦往外抖:“你看上的那个卷毛,我们都打点好人了,准备把他塞进警备部的爆处班,有行动的时候给我们的人放个水。结果他自己改了表跑去刑事部,烦死了!不过没事,我们另外抓了几个有把柄的小警察,库拉索已经出发了——说不定还能套上个公安呢。”
杜凌酒随意地转着指间的宝珠笔,闻言只平淡地笑了笑:“哪个卷毛?”
宾加愣了愣,正要说就是害我被老大臭骂一顿的那个卡登席德,然后鼻尖一动,闻到了一点烟味。从留出一丝缝隙的阳台门渗进来,很淡,不像他惯好的熏烤辛辣,而是如同冰雪一样寒凉,薄荷的冷气丝丝入骨。
这种烟,在组织里几乎像是那辆保时捷、那柄枪和那头银色长发一样著名的标志物。宾加立刻挤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笑,故意放大了点音量:“啊,那我记错了,应该是皮斯克那老头看上的吧。他们日本人喜欢玩养成,就是爱尔兰估计又要不高兴了,哈。”
开玩笑,敢挖琴酒墙角,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但是墙里的花枝自己要往外伸,这谁管得着?
杜凌酒赞赏地看了他一眼:“爱尔兰又是谁?”
宾加自以为发现了一个绝大的秘密,顿时对杜凌酒更为顺眼了。对方愿意把这种要命的把柄放到他手上,差点被捅破也没有像两任老大那样严厉收拾他,实在是有够义气——而且本来他就不喜欢琴酒,当下甚至有点幸灾乐祸。
他隐晦地瞄了那扇阳台门一眼,说:“欧洲区的行动组主力,以前是皮斯克的保镖。德国佬,雇佣兵出身,阴沉得要死,没有一丁点意思。你要是去欧洲玩,别跟他浪费时间,我招待你!”
欧洲是去了。宾加也确实招待了。
但是墙上的花枝,从来就没有开放过。在琴酒把常用烟换成了气味更淡的高卢蓝盒之后,枝条也悄无声息地不见了。
如果不是因为东大的邀请去了日本,可能还不会遇见那颗曾经一闪而过的流星——啊,已经是有名的明星警官了,随便一搜就能看到铺天盖地的报道。对罪犯敏锐的嗅觉,快刀斩乱麻的破案风格,教科书般的励志成长经历……以及最为重要的,那张扭转了东都市民对警视厅满意度下滑趋势的脸。
很难说前代朗姆当年是不是因为看出了这张脸的潜质才灵感勃发。
不过,事后想起来,虽然在东都的那半年里意外经历了无数次杀人案件,但始终没有遇到过这位明星警官出场。
和松田阵平同属搜查一课的其他警察,例如那个说话很文艺的,发型好像顶着一团珊瑚的白鸟警官,以及跟他警衔相同却画风迥异的目暮警官,他们分别带领的几名经常出镜的男女警察,苏格兰都已经替林庭语留了联系方式——甚至那个跟松田阵平一起的,有如人形铁塔一般强壮的伊达警官,似乎也在什么时候见过,只是没有留下太大印象。
可能松田阵平的辖区不在这一带吧,倒是省去了见面寒暄的麻烦。
再之后的事林庭语就不知道了,他没有专门打听过松田阵平。他一向和组织的其他代号成员联系不多,特地去询问反而引人遐想。而且杜凌酒能问的人也就那么几个——除了每次提起来就对他挤眉弄眼的宾加以外,其他人都不适合用来交流这种事。
本来就是因为错误的开始而产生的关系,干净断掉确实是最好的结局。
至于松田阵平的好友萩原研二,林庭语倒是听过一些消息。宾加曾经有次洋洋得意地告诉杜凌酒,萨马罗利,杜凌酒的“嫡系”,结束了潜伏任务回归日本分部情报组,虽然似乎隐隐被其他人孤立了——“我有在照顾他的,你放心吧!”
……萨马罗利、那个J369号吗?
听到这话的一瞬间杜凌酒甚至生出了点怜悯。以宾加这个不设防的样子,对着那双惯会装乖卖可怜的漂亮眼睛,也不知道会被套出多少话来。
希望萨马罗利克制一点,别被朗姆发现什么小动作吧。听说还一度差点被苏格兰爆头,要是真犯了事,可没人罩他——
——我希望你能救他……他喜欢你。
这种时候想起来要打感情牌了吗?
明明当年跑得很干脆吧,头都没有回一次就钻进了安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