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恼火,俯身抱起杜凌酒的动作也不算太温柔。虽然不知道杜凌酒又是哪里惹到了这种难缠的东西——反正之前惹到的麻烦也不少了,这次能想起来叫他还算不错——但是打不死对手,难道还不能跑吗?走廊另一侧有安全通道,杜凌酒轻得像一把伞,夹着跑出包围圈,冲进自己停在楼下的跑车里,问题就不大了。
只是,杜凌酒到这时候还不肯坦白,实在是——
“你相信我吗?”杜凌酒突然问。
波本反问道:“您觉得呢?”
“我认为是。”杜凌酒指了指一旁的窗台,“从这里跳下去。”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奇妙的体验——
一开始是急速的坠落,胸口被风压得无法鼓动,人生的走马灯都在眼前过了一遍。然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一万年,或许是一眨眼,整个正在飞速升起的世界都静止了。
路灯仍然在散发着暖色的光晕,高耸入云的酒店也仍然灯火通明。行人如同雕塑一样停在一步抬起的姿态上,那一步像马路上停驻的车辆,无法前进也无法后退,发烫的轮胎终于能读清纹路。
就像他们此刻紧密贴合的掌纹。能看见每一道细小的起伏。
“……您不准备向我解释些什么吗?”
波本抽了抽嘴角,望向离自己脚下还有几十米远的大地。
他们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态纠缠着,悬停在半空中,因为静止来得实在太过猝不及防,甚至都没来得及调整一个舒服点的姿势。
“如你所见。”
杜凌酒从指间抖落一条细细的银链。他把银链绕过波本的脖颈,然后扣紧。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会被牵扯进来,可能只是你最近和我走得太近,染上了我的气味——总之,欢迎来到世界的缝隙。”
他们在世界的缝隙里躲了一段时间,直到这段缝隙也快要被那群怪人填平补完——杜凌酒说那些是负责维护这个世界正常运转的“监视者”,专职发现和消灭他们这种不安分的异常。
像这样的缝隙并不算多,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了另一条。波本估算了一下监视者修复的速度,觉得这次的缝隙也只能撑个十年不到。
虽然躲在缝隙里就不会被发现,但是如果那些监视者一直在附近搜索,迟早会同样发现和修复这里。
那时候,想要再找到另一条缝隙,就更难了。
波本把杜凌酒安放在一张座椅里。这是一条漆黑的地下隧道,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波本其实有点嫌弃这个环境,但是没有其他可选,暂时也只能这样。
杜凌酒大概也是这样想的吧?本来也没有打算带上他,只是碰巧他撞了上来,碰巧没有其他人可选,才会一直跟他待在一起。
想想还真是受不了。
“您就先委屈一下吧。”他凑上去,在杜凌酒的嘴角亲了亲,“我去会会那些家伙——您留在我身上的气味,已经足够吸引那些无聊玩意了吧?”
“你不需要吸引他们。离我足够远,足够久,气味消散了,他们就不会找你了。”
“那可不行,我还要把他们带到世界的另一头去呢。我可不想做那种抱着记忆留到最后的所谓幸存者,这种悲惨的事还是让您来吧。”
波本用他一贯带着些微嘲讽的语调说,然后挥挥手就向隧道外走去。临到那个光明的出口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了杜凌酒的声音:“你是想说,希望我记住你吗?”
“……没有那种事。”
记住又有什么用呢?
波本的脚步停住了。他忽然觉得颈上那一条银链太紧,勒到他无法呼吸,连带眼眶都有些刺痛起来。
过了几秒,他才重新抬步——然后顿了一下。
“我会记住你的。”杜凌酒说,“留住那条银链。只要我的意识没有彻底消失,我会找到你——但是到那时,应该会轮到你忘记我了。”
“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