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这种轻柔就变成了不容拒绝的控制。林庭语随着额前不断加重的力度再一次抬起头来——这次他整个人几乎被压在了椅背上,冰凉的金属板架卡在他的脊背和肩胛上,就像那些毫无意义地扣在他手臂和腿脚上的沉重锁链。
这迫使他不得不直面某双灰紫色的,暗沉沉的眼睛。
“我设想这一天……很久了。”
近在咫尺的声音里带着笑意,那双眼睛却显出一丝焦灼。
于是林庭语也露出了一个极为浅淡的微笑:“不难想象。”
自那一次剑拔弩张的对峙后,组织里没有人不知道,波本是如何将琴酒和杜凌酒一派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随着波本重新获得朗姆青眼,在组织里的地位水涨船高,或许很多人都已经在暗暗期待这一天了吧?
否则,这一次,又怎么会轮到波本到这里来呢。
那双灰紫色的眼睛闭上了。波本侧回头,对着天花板角落的摄像头摆出一个堪称甜蜜的笑容。
“感谢您给我这次机会,朗姆先生——”
他扫了一眼守在门口的两名打手。那两个虎背熊腰的大汉不自觉地绷紧身体,咽了一下口水。
“至于你们,可以滚了。这样美妙的夜晚,我不想跟无关人等分享。”
林庭语这时却垂下头。他望见自己胸前口袋里插着的小花,圆润的五个蓝色花瓣,簇拥着星星一样的黄蕊,即使在阴暗的室内,也亮得惊人。即使他对花所知不多,也不会认不出这种极为常见,又声名远播的花——
勿忘我。
安室透猛然惊醒。
他的脑子还在一跳一跳地痛,好像里面有一根十分不听话的血管,正在挣扎着想要把自己炸开一样。安室透捂着头坐在长椅上缓了一会,随后一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后袭去,准确地钳住了另一只手——他身后传来一声惨叫。
安室透扭头望去,一个眼眶凹陷的年轻男人被他盯得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把刚从他口袋里掏出来的钱包丢下来。安室透这才松开手,一边望着那个年轻男人狼狈逃窜,一边把钱包拿起来重新塞回口袋。
……居然睡着了,太不应该了。
虽然他从接到绑架林庭语的任务后到现在,这么长时间里只休息了不到4小时,但就这样在公众场合睡着也是实在不合适。他身上比这个钱包危险的东西还有很多,任何一样被发现了都是大麻烦,哪怕只是被警局羁押问话,也会耽误一大段时间,足以让整个计划——这一整个只有他自己来执行的计划,彻底崩溃。
没有人可以替代他来做这件事。景也不行。如果他在任何一个环节失误,没有人可以帮他兜底。
安室透定了定神,警戒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然后匆匆离开了这里。
他来这里之前,就在纽约的地下情报网里匿名发了几份悬赏,分别收集一些看起来风牛马不相及的消息——其中最为关键的几条,是对前海军陆战队员诸星大的调查。
等到飞机落地的时候,他的各个临时邮箱里已经收到了不少消息。安室透挑了一部分看起来有料的联络人,逐一回复,几个来回就迅速排除掉了那些虚张声势或者没什么诚意的对象。
剩下的似乎较为可靠的消息源,在收到定金以后很快把情报发了过来。说实话,大部分都是些没用的内容,有些人甚至是在搜索引擎上随便找了找交差。但是其中有用的部分——
安室透敏捷地拐进一条小道,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宽松到看不出体型特征的深色衣裤。他压低帽檐,拉高衣领挡住半脸,对着路边的商店橱窗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外型,然后往前快走几步,闪身进到一栋上了年头的楼房里。
他按着邮件里给的地址,一直向楼上走去——诸星大在海军陆战队档案里登记的家庭住址在这里的顶楼。这个地址同样保存在朗姆的情报库里,当年负责审查诸星大资料的成员在情报上写了“已核无误”的意见。
现在这么晚了,诸星大的家人应该都在。档案上记录他父母皆在,还有3个未成年的弟妹。这一带房子的租金可不便宜,不过以黑麦在组织里的努力程度,倒也不是负担不起——
前提是,“诸星大”的家,确实在这里。
楼道里堆满了杂物,转身都需要小心。安室透脚步不停,一直来到了顶楼的天台上。他再次观察了周围的情况,然后用一根攀登绳在楼梯扶手上打了个结,另一头系在自己的腰上,侧耳聆听了几秒,像一只大猫一样无声无息地从天台边缘翻下去,落到了下方的阳台上。
他侧身在窗边,屏息静待,然后面色凝重地往阳台门口走了一步。
缺乏维护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狭小的公寓内,空无一人。
安室透慢慢地走了进去。房间整洁,应该有人定期维护,但并没有放什么牙刷毛巾之类的生活用品。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一套公寓长期空置是不可想象的,但这里的房间看起来就像是这个概念——家具齐备,水电通畅,随时都能拎包入住,只是一直没有等到主人。
至于这个主人——
安室透从床底拖出来三个储物箱,一一打开。第一个箱子里是一些女性的衣物用品,第二个箱子里是小孩子的玩具和童书之类的东西,第三个箱子——
一些被密封袋妥善保存着的物件出现在他面前:几套海军制服、一些奖章证书,还有一块硬木相框,翻过来是一张全家福照片。
黑麦的脸出现在照片的左上角,正挑起眉向他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