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到过波本的匿名邮件警示,也多少有点心理准备。但赤井秀一刚才出去前都还一副闲极无聊只是去遛个弯的模样,丝毫没有要在今晚炸个响雷的迹象。
而且无论怎么想,把他好好地送到明天的晚宴上,钓出所有跟他接触的乌鸦,再将他装进蟹笼,把琴酒也诱捕到手——把“杜凌酒”的价值榨干再收网,才是更符合最高利益的选择。
难道就像是赤井秀一先前说的——尝试过这种选择,发现走不通,所以才改为直接逮捕他?那完全可以在机场落地时就动手,人多眼杂,只要在接机的车上做点文章,就能甩掉紧跟在旁的松田阵平,快速实现目标。
不需要等到现在,兴师动众地在一家不知道有多少权贵名流下榻的豪华酒店里公开逮捕——这家酒店是大石信久寿宴筹备会预定的宾客休息处,在这个时候完成入住的客人,多半都是像林庭语一样受到特别邀请,远道而来的贵宾。
贸贸然惊扰到这些人,即使是黑麦的顶头上司也不一定能承受得住他们的怒火。
看赤井秀一不仅带了标配的作战枪支,而且连FBI们平时很少用的制服都换上了的架势,恐怕是一路就这么大张旗鼓地过来的。这样放肆,不惊扰到那些人是不可能的——不如说,实在是分外不合时宜。
林庭语不相信赤井秀一会是这种不通人情世故的愣头青。在军警世家长大,从小就陪着玛丽女士在家中接待各路客人,对于这种潜规则应当十分熟练才对。
因此赤井秀一纯属明知故犯。他就是要做给所有盯着这里的人看。在这些人里甚至还有莎朗·温亚德——虽然那个女人一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大概见势不妙早就跑了,但也就意味着,消息这会多半已经传到组织里了。
假如这就是赤井秀一想要的……
林庭语微微敛起双眼:“有何贵干,FBI先生?”
他突然改用这种公事公办的、平静无波的语气说话,把原本要开口的松田阵平生生堵了回去。
松田阵平看了林庭语一眼,然后转向赤井秀一,紧绷的脸染上了些许复杂的神色,但没有出声插话。
“我们掌握了充分的证据,怀疑你与数起谋杀案有关。”赤井秀一笑了笑,做了个手势让身后的同伴们让开一条通道,然后侧头打量了松田阵平一眼,好像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一样,“抱歉打扰你接待访客了,但你现在需要跟我们走一趟。”
林庭语也很淡地笑了一笑:“我现在可以联系律师吧?”
“当然是可以的。”赤井秀一摊了摊手,“虽然你并非本国公民,但我们尊重你的一切基本权利。假设你的私人律师无法在今晚赶到,我也可以代为联系一位。”
“今晚当然不可能,毕竟我完全没有预料到会遭遇这种对待。”林庭语意有所指地回应道,“那我只能先行使沉默权了。”
赤井秀一耸耸肩:“没有问题,要从现在开始吗?”
林庭语向门外做了个“请”的手势:“至少先让我换上能见人的衣服吧,你们的待客之道就是把衣冠不整的无辜民众抓出去塞上车吗?”
他从浴室出来以后,就接连跟赤井秀一和松田阵平相处对谈,一直也没来得及换上起居服,现在身上还穿着绿色的浴袍。抬起手的时候,宽大的袖子落下来,苍白瘦削的手臂上,微微折起的肘窝里显出一片陈年的暗色痕迹。
那片痕迹只在片刻之后就又被垂落的衣袖掩盖住了,一脸警惕地背对着他的松田阵平没有看到。赤井秀一的目光稍微闪烁了一下,然后他偏过头去问站在门右侧的一名中年男人,语气仍然充满一种大局在握的轻松感:“嫌疑人想要申请暂时回避,换个衣服——这符合规定吗,塞林托警官?”
塞林托警官身形矮胖,充分符合美国东海岸资深警察邋遢的刻板印象,看起来就像刚从床上被拽起来一样。警帽歪着,腰上的佩枪带没系好,衣服也皱巴巴的没有正形。他套着一件黑色的短夹克,衣服上挂着纽约警局的胸章和臂章,显然是作为纽约警方的代表出现在这个行动小组里——同时出动联邦政府和州政府的人员,通常意味着这是一桩重大的刑事案件。
“当然可以。”他嘟哝了一句,在裤子上擦了擦手,然后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枪,显然站在这群高大整齐的FBI精英里头让他倍感不适,“一位体面绅士的合理要求,不是吗?反正这里离地面有两百米,也没有什么其他的逃生通道。倒是另一件事——这位先生的资料上写着他行动不便吧?”
赤井秀一哦了一声,回过头来就向林庭语走去:“确实,那就让我来协助——”
他的动作立刻止住了,松田阵平挡在他面前,好像浑身的刺都要竖起来了一样。
赤井秀一挑了挑眉。他身后的那位塞林托警官已经露出了怀疑的表情:“这位是?也和这次的案件有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