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备着的剧痛并没有袭击他,看来这种变化是在允许范围内的。不会影响未来,也不会造成什么不符合“林庭语”行为逻辑的后果。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片荒地。
那个小孩连他随口编的一个故事里的水怪都会害怕。在那个小孩的梦里,不应该有那样一只可怖的、沉在暗渊之中的巨兽。
林庭语不再犹豫,径直向前离开了。
杯户饭店离他原来出现的地方并不远,看来之前只是在黑夜里暂时迷路了——或许也只是为了去遇见降谷零,开启这一段故事而已。
不过因为雨势太大,走过这一段短短的路,撑着伞的手臂都已经酸麻到快要失去知觉了。这具身体还是像记忆里的一样虚弱,不过总算比后来的杜凌酒好一点。
林庭语在酒店大门前取了一次性伞套,然后操纵着有些不听话的手,把收起来的长伞塞进防水套袋里,顺便抖了抖风衣上的水珠,提起伞转身要往门里走去——
一直在积水路面上走着都还算稳妥的皮靴,这时候却不小心踩出了地毯的范围,靴跟在旁边的大理石地砖上猛地打滑了一下,擦出刺耳的声音。
……!
他整个人向旁边一歪,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一只手从侧后方疾如闪电地冒出来,攥住了他的右臂。
这是一只极其有力的手,林庭语嘶了一声。他能感觉到被抓住的地方隐隐作痛,虽然对方在他稳住身形以后马上就松开了手,但是那种好像要被直接掐断手臂一样的感觉,仍然残留在皮肉上。
……力气好大。
林庭语条件反射地道谢,同时回头望向这个人。
对方这时也正低下头望他。
足足比他高出一个头。竖起的风衣领和黑色的口罩挡住了大半的面容,露出的鼻梁和眉骨线条相当凌厉,不过眼神中仍然透出一丝独属于少年人的青涩气息,年纪看上去和这时的林庭语差不多,十五六岁的样子。
同样是一身黑色,但完全是不同的气质。
黑色的风衣穿在林庭语身上只让他显得格外修长,高领衬衫带来斯文的印象,年轻的面庞和柔软的黑发营造出蓓蕾一样的无害感。而站在他身后的人也是一袭纯黑的风衣,却因为那血一般殷红的瞳仁,无形中散发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危险感觉。
林庭语的目光落在对方披散在肩后的银色头发上。
早该认出来的,这头一模一样的银色长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眼睛的颜色变了——
他试探着唤道:“琴酒?”
少年琴酒不屑地皱了皱眉:“聂展青跟你提过我?”
他的嗓音里带着变声期特有的嘶哑感。
不,完全没有,绝不可能——聂展青不会把自己的软肋暴露在凶残的食腐动物面前,同样也不会让他庇护之下的林庭语有一丝一毫接触那片黑暗的机会。
否则也不会特地安排一个手下来做林庭语的监护人,平时也刻意保持着距离,很少在公开场合见面了。
但这种事林庭语不能说,否则他就没法解释为什么自己认识琴酒了。
他望着琴酒。仍然年少的杀手还没有日后那种浴血而生的威势,但也似乎并不把林庭语这样一个菜鸡放在眼里。想必手臂上那一抓,就已经让琴酒评估出了他的战斗力。
林庭语转回身看了一眼,一辆黑色的轿车正从大路一端离开。那大概就是送琴酒到这里的车——是组织的车。
在记忆里,林庭语是在宫野诊所调查了半天才回来,那时碰上了正从酒店离开的琴酒。对方的衣着和现在一样严严实实,不像是住在这里,更像是来见谁。
而且琴酒似乎认识他?所以那时和这一次的帮忙,并不是什么好心发作,只是单纯路过一个知道的人,顺便搭把手而已。
组织确实调查得非常深入,在这个时候已经注意到了林庭语,也发现了林庭语和聂展青的关系。
那么琴酒这时候过来——
林庭语轻声说:“你是来找他的吗?”
琴酒正把雨伞塞回防水袋。这家酒店如果不这么做就不能进门,显然这多余的要求让他有点烦躁,声音都变得更为冷硬了:“当然。怎么,你也有吩咐?”
这个态度可算不上友善。
不过,琴酒并不是谁都有资格“吩咐”的。假设聂展青碰巧也住在这家酒店,而琴酒也确实是来找聂展青的,那么应该就是组织为了表达合作的诚意,把琴酒派来协助聂展青完成招揽宫野艾莲娜的任务。
林庭语心里多了一分把握,但他还是没有把话说尽:“……我不清楚你们的事,但是——”
他低头在口袋里翻找翻找,终于找出来一条暗绿色的绸带。拿在手里,在门廊灯的映照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你的头发这样散着,要是被风雨吹乱打湿,会感冒的。”
披散着银色长发的少年杀手顿了一顿。
他低头看了看递到面前的绸带,又抬眼看了看林庭语,忽然向前一倾身,几乎压在了林庭语面前。
这一下有些侵入了林庭语的舒适区,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但又生生克制住了自己。
不过琴酒也只是站在原地,并没有走近前来。甚至表情也没有变化,只是稍微扯下了一点口罩,露出的鼻翼轻微地翕动了一下,好像在嗅闻什么一样。
“味道不错。”
他发出了一声嘶哑的笑,紧接着就把口罩重新拉上去,抓过林庭语手中的绸带,随手就挽起脑后的长发,轻轻松松用绸带绕过三圈打了个结。绸带很长,打完结还余下不少,落在垂下来的银发旁边,极为显眼。
“走吧。”琴酒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