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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似有前缘(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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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屠白起一生没去过齐国,君王后一生则小心翼翼地侍奉秦国,避免所有可能发生的意外。她的前任君主或者说是公公被抽掉了大腿筋,她的丈夫流亡在她家中成了她的仆役。君王后和这位落难王孙一起私奔,生下了齐国末代君主。她因为私通失去了和父亲再次见面的机会,因为竭力避免与秦国的矛盾而保全了自己的国家,但也因为对山东其他五国的苦难视若无睹,丢掉了齐国最后的自救机会。

齐国覆灭后,田姓子孙彻底失去了翻盘的机会,虽然在秦国灭亡后田横等人曾竭力与高祖刘邦抗衡,想要重整当年雄风,但在韩信一挥手的时间里他们全部沦为阶下囚。田横用大锅煮了郦食其,自己也被迫和五百个门客一起自刎,除了传唱至今的薤露、蒿里两首歌,谁还能证明田氏三兄弟曾交替称王?

一个皇帝要是没有权力,那他即使是在长安,在未央宫都没有立锥之地,走到哪儿细作祸患就要跟到哪儿。刘彻不认为他一个男子,可以同时侍奉四个女人。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去长杨、宣曲、宜春、五柞等常被冷落的宫殿。那里是他能选到的最好去处。在那里他可以痛饮美酒,训练属于他自己的军队,还可以狩猎。打猎是一件危险的事情,那些被窦太后和王太后选来的宫女注定无法跟随他,而窦婴田蚡安插的细作会在与野兽拼杀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从而丧命。

落日余晖下的长安是一座真正的牢笼,淖姬坐在船上看到秋风下肃杀的长安。背着弓箭的年轻人,抱着婴孩的妇人,走街串巷的买卖人,他们来去匆匆。背影很快消失在长安街角。她看到有一户人家正在家门口挂弓箭,这是家中刚刚生了儿子的象征。一旁的淳于婴儿好整以暇打量淖姬的脸,那样子活像是在看哪个卑贱的倡女把裙子脱了供大家取乐。

“你在看什么?”船只荡漾在渭水水波之上,淳于婴儿懒懒散散地拨弄自己裙子。

“我——不想走了。”淖姬站起身,她头上的玉搔头几乎滑落在肩头,她浑然不顾,对船夫大喊,“停下!我不要去江都国了!我得留在长安、长安——”

然而无论是船夫还是来自江都国的郎官都没有理会她,淖姬猛摇船窗,“放我下去!”这回连侍女都没有抬头多看她一眼,她们从容不迫地走来走去,为淖姬她们送来枇杷。淖姬不甘心地大喊:“停下!”侍女在她高声呼喊时手捧陶盘装满枇杷。枇杷是个好东西,文帝就很喜欢枇杷。他曾经在十年六月甲申命令西成、成固、南郑三地各献上十筐枇杷。这三个地方距离长安不远,水土丰沃,很适合进贡这些水果。

那些从丞相张苍手下收到命令的官员要先去清点本县今年的枇杷数目,看能不能凑足那三十筐枇杷,如果不能他们得把三县其余枇杷全部献给皇帝。这数字往往不足,因为突然降下的大雨、炎热还有漫长路途,收齐的果子总是难免损伤,除此之外他们三县中间为了凑足总数往往得“损有余而补不足”,这些原因加在一起导致准备的果实必须多于三十筐。

为了筹备这桩事,三县的长官难免要多等一些时间,勉强收齐之后他们还要去计算行程和邮吏数量,确保有足够的青年男子可以日夜行走,穿过险峻的秦岭,将还没有变质的水果运送到文帝的“行在所”。那些辛劳了一路的邮吏至多只能走到未央宫的司马门就不能再向前一步,剩下的工作将由皇帝少府的人接管。

少府中负责天子膳食的太官会记录每一个果子的情况,并且还会记录本次运输有没有延迟、数量有没有少于原定的三十筐。当文帝和他宠爱的邓通、慎夫人在渐台划船,看亭亭荷盖送来阵阵沁人心脾的凉风时,怒气冲冲的御史正接过太官的记录,将无故延迟的西成、成固、南郑三地县官一通臭骂。这文帝十年开始颁布的命令一直延续到今天,在江都国很难见到的枇杷在长安未央宫看来,不过是用来送人情的小玩意儿。

淖姬恨恨地看着淳于婴儿,那些枇杷她一口都没动,淳于婴儿却像未央宫那些娇艳的妃子那样拿来一个果子放进口中细细咬,慢慢咽,将指缝中的汁水都一滴不落地吮干净。淖姬不再看这个娇媚却无情的女人,她深深望向窗外,计算自己能用多长时间游回长安。

淳于婴儿将果核吐出,理了理自己并不算脏乱的鬓角和裙摆,“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想着这么做。”她也看到清清渭水,“真是令人感到奇怪,泾水其实会流入渭水,但是渭水就是这么浑浊,泾水反倒清澈见底。如果我是你绝不死在渭水,死也死在泾水。”

淖姬冷笑,“都是要死的人了,还要挑个好地方不成?”她一把拽住淳于婴儿的袖子,“你承认吧,你就是嫉妒我。自从你来了就一刻不停地对我冷嘲热讽,千方百计地为难我,那全都是因为你妒忌我!你心里其实很清楚,我和你们从不是一路人,我是一个有家有归处的人,如果我出了三长两短,一定有人为我痛苦!这跟你们可不一样,你们被其他人抛下,自己也选择了堕落,所以你们就用尽全部力气折磨我打压我,想让我崩溃,好让自己舒服点!”

淳于婴儿被摇地花枝乱颤,但眼睛依然死死盯着淖姬,她眼睛中的光越发冰冷,简直比窗外的月光还冷淡三分。淖姬也看到了她的眼睛,却轻蔑地拍了拍她的脸颊,“你妒忌我,因为你是个自暴自弃的倡女,而我不是。礼义廉耻你是一概没有,今天你可以做到江都王怀里,明天就能坐到赵王大腿上。如果给你命令,你甚至连胶西王都敢勾引,但我和你不一样。”

“不一样。” 淳于婴儿重复了这三个字,她拿来手边的合欢扇扇风,初秋的金风吹得人一阵一阵燥热,用合欢扇反倒更凉快些。淳于婴儿又轻笑着重复了一遍,“不一样?”

她的笑容收敛了,白净面皮上的五官都像是被冰块儿冻住,“你和我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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