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耳熟能详的故事”木老将钓杆收回,望着她慢慢述说“当年,还是少年的钦阳王只是王府不受宠的庶子,王府远离京都,守着铜州那贫瘠的一亩三分地,在众多的异性王爷中,钦阳王府实在很不起眼,直至前朝末,皇帝越发昏庸无道,加之天灾人祸蛮族进犯,边境城池接连失守,皇帝不知听信谁的谗言,竟将诸多王爷同其子嗣传召入京,当时还只是小小庶子的钦阳王本该一同入京,却因为染上疫疾被迫留在王府,而后不久,陛下驾崩,天下大乱,钦阳王知父亲一去难返,下一个死的必然是整个王府,于是他当即决定趁乱起义。
“如此,这么个还不满二十岁的少年,硬生生从北方荒芜之地步步南上,中途,他遇见了自己的第一位大将,沈忡,沈忡是个没读过什么书的草莽,早些年一直做些上不得台面的匪寇勾当,如今天下局势分崩离析,他也带着兄弟四处奔波,直到遇见了钦阳王,一个看似书生气,却杀伐果断的书生,二人歃血为盟出生入死,直至建立大临。”
“要说当年谁为主公,谁为将帅还真不好说,钦阳王雄韬伟略是为鹰视虎狼之才,而温忡英勇无双是为乱世枭雄,只是后来大业将成,昆仑山的道人也就是两位国师,都说钦阳王身带龙气,可为君。”
“于是,钦阳王成了大临君主,而温忡手握重兵,封侯拜相。”
江渺听的津津有味,说到此处,木老却有些唏嘘,忍不住感慨“常言道帝王道即无情道”
江渺不解“怎么说?”
木老继续道“天下安定后,一个有着从龙之功,领兵打仗如吃饭喝水,手握重兵的肱骨之臣便成了陛下心中唯一的刺,狡兔死良狗烹,因着一份出生入死的情谊,陛下本想慢慢收回兵权,至于沈忡,只要他能明白或者甘愿放权陛下就能保他一族永世荣华富贵”
“可惜,钦阳王心狠却也没有看错,沈忡的确不是个安分的人,看着兄弟坐拥自己一起打下的万里江山,怎能不心痒?后来,他便以各种理由推脱陛下的命令,他知道,只要兵权在他手里陛下就拿他没办法,这一耗,就是六年,六年光阴比起他们打天下的日子实在太短太不起眼了,可六年的光阴也终于湮没了这对半路兄弟仅存的那点儿情谊。”
倘若兵戎相见,大临日后姓李还是姓沈谁也说不定,但论手腕心计,狼是玩不过狐狸的。
“早知今日的钦阳王怎么可能不做打算,六年时间,足够他培养自己的心腹,他先是收复了前朝归顺的旧臣北凉王,后来又培养了英勇善战的宁北侯,最终在天临二十七年,将沈忡设计在了葫芦湾”
“世人只以为一代枭雄是战死,其实不过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因为沈忡的妻子是陛下最疼爱的亲妹,因此这件事除了陛下的几位心腹大臣外,无人知晓当年真相”
听到这里,江渺终于琢磨出点儿不对劲来,这故事的套路,未免有些熟悉啊。
她没过脑子般想到什么说什么“感觉这个故事和我父母战死的经历有些相似啊?”
“而且,同样都是在葫芦关,同样都是……”她忽然间回过神来“这该不会……不是巧合吧!?”
“这自然不可能是巧合”木老不再同她温和的叙述,苍老阴翳的眼底透出一丝寒意“这样如同刻意报复般的手笔,只要是当年知晓真相的人,都不会认错”
可沈忡并无后人,当年知道真相的人又几乎死绝,谁会这么做呢?江渺想不通。
“当年你父母死的太过蹊跷,这么多年来我和你祖父一直在暗中调查,也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发现大梁当年在开战前居然得到了葫芦关的战备布局图,葫芦关易守难攻,一直是北边的战略要地,如果没有堪舆图万不可能长驱直入,且不说他们甚至对里面的排兵布阵如此清楚”
“起初,我与师傅也以为是北凉王府的人在作怪,毕竟当年查明是因为他们通敌,故意救援不及,才导致你父母孤立无援,但后来我们发现北凉军粮草被毁并非偶然,而且在战事前期,北凉王曾得到过一封密信,从信中得知大梁可能使调虎离山之计奇袭北凉城,一旦北凉城失守,大梁必将长驱直入,因此,在接到宁北侯的求救后他并未调出太多兵力,甚至没有亲自领兵。
“谁知,这一犹豫,竟让整个北凉王府都扣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继而满门抄斩!”
如此精密的布局,即便远在京都,却对边关情况了如指掌,甚至背后之人不曾露面,便将大临两大势力铲除,一石二鸟,不费吹灰之力。
“后来我们换个方向继续查,将目光放在了当年检举北凉王的严拒慎身上,这位严拒慎是北凉王的得力部下,也是如今矜泽的知府,我们查到当年替北凉王府与京都互通消息的便是他”
木老看向她,停下来询问“罗盘带了吗?”
“带了”江渺拿出罗盘给他,木老结过后打开窍门,手掌大小一指宽厚的罗盘便分成了薄薄两片,里面落处一封放了许多年已经泛黄的密信。
上面的字并不多工整,笔锋也很奇怪,像是左手写出来的。
木老说,沈忡就是个左撇子。
难不成他死后冤魂不散,回来索命了?可他即便活着,如今也六七十岁了吧,这么大年纪还这么能折腾?
“当年我也一度怀疑是不是冤魂索命,因为不止左手,我们费尽心思在县乡里找到过恰巧被人保存起来的沈忡幼时的字帖,同这个字很相似,不,几乎可以说一摸一样”
“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几乎让人无法接受。直到后来,我偶然发现温行舟的惯用手是左手”
“啊?什么?”江渺彻底凌乱“这和温行舟又有什么关系?”
“起初我并未多想,可我发现他似乎在向所有人隐瞒自己惯用左手的事实,他为何要隐瞒我自然无从得知,他也从不在人前用左手写字,即便我留了个心眼也无从校正,但我总觉得世上绝不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京城之中,一个隐藏自己的左撇子。
“当年严拒慎是听命于北凉王与京中互通消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后来背叛了北凉王,但能让北凉王信任的京中势力,除了陛下外,恐怕就只有自己的妹夫镇远侯温执雨了”
而温行舟恰好就是镇北侯之子,若写下大梁欲调虎离山的人是他,北凉王未必不会信!
“可惜这终究只是我的猜测,从没有人真正见过传信的那人,说不定镇远侯府也是被利用,当然,除了一个人”
“谁?”
“严拒慎的一个妾室,听说她只是严拒慎捡回来的孤女,养在府里无人在意,而当年一直是她在帮严拒慎和那人传信,只是最后一次传信后,她便不知为何失明了腿也废了,如今养在严拒慎府中,成了个无关紧要的弃妇”
“她失明太过蹊跷,她也许见过那人,此人谨慎非常,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没被灭口,但她是目前唯一的线索,或许只有她才能带我们揭开当年的真相”
当年的真相……
江渺道“我想明白您的意思了。”
不管真相如何,此事一旦牵扯到温行舟,必然就不是什么一笔带过的偶然,原本她也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经历穿书后,她无法再欺骗自己世界上没有那些千奇百怪的机遇,或许那个死了很多年的开国功臣真的还魂回来复仇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