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他年幼时最害怕的是什么来着?
让他想想。
但白衿何思来想去,也落不到一个确切的事物上去。
只因为…….
他害怕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刚开始学蛊的时候他怕毒蛊,刚见到空寂痴时他怕闻到空寂痴身上的胭脂味,刚进入破缠观时他心里还留有被欢尽离抓走的阴影,所以他怕欢尽离,过了些时日,他又开始怕藏书阁里的书籍,原因没别的,那些书籍都是要背的。
你要知道,他白衿何在现代就是因为懒得背书才在高中的时候选了理科,结果他语文还烂得要死,高考的时候直接用六十六分的优异成绩拿下了专家编撰的语文试卷。
至于其他的,白衿何害怕的东西就更多了。
还没等白衿何想完,便看见他面前的景象陡然一变,他人瞬间到了藏书阁内。
白衿何:“………..”
说曹操,曹操就到。
白衿何眼前一黑。
倘若他现在法力全无,并且面前站着个欢尽离,他都不会怕上几分,因为这幻境之内,伤得又不是他自己的肉身,顶多也就疼上一疼,便过去了。
但这成堆的书籍是闹哪样?
给他搞精神攻击?
针对他??
白衿何抿抿唇,直接扭头就走,去寻找那藏书阁的大门。
大门很好找,毕竟这藏书阁里面的路他也算是走了十万八千次,熟络得很。
门是找到了。
但问题来了。
门是打不开的。
白衿何试着去推那门,甚至用脚踹,都没能真正打开那门。门甚至都没能颤一颤,它纹丝不动、岿然如山。
只有门的下面露着一道小小的缝隙。
缝隙中隐隐透过来些许光亮。
白衿何后退两步,紧盯着那缝隙看了半晌,而后他右手掌心向上一翻,袖中便钻出五只蛊虫。
那蛊虫顺着那缝隙爬出去。
上一瞬。
蛊虫的身影刚刚消失。
下一瞬。
白衿何与蛊虫之间的联系便断了。
得。
死路一条。
白衿何站在原地深吸了口气,方才转身看向身后。
此时。
白衿何眼前的景象赫然是万千屹立的书籍展架,展架之上刻印着金色的符文,说来也怪,三堂之中根本不存在什么信仰佛教之人,却在展架之上刻印着属于佛家的符文。
但后来白衿何在观内困了百年后再回首看来,这符文未必是什么信仰或装饰,说不准是在封印着这藏书阁里面的什么东西,不然,这符文显得太过诡异。
从这藏书阁的顶端俯瞰。
白衿何在这诺大的藏书阁中便如同一粒尘埃一般,只要有一角轰然倒塌,他便将被瞬间淹没。
倏地。
白衿何抬眼朝着藏书阁的顶端望去。
………
白衿何偏偏脑袋,轻声说了一句:“你在等我吗?”
在那顶端,有一双眼睛正在默默地注视着白衿何。
而眼睛的主人身着一袭白衣,面上无甚表情,他紧抿着唇,面庞有些许消瘦,眸中更是无光,比起一个人来说,他更像是一个没有魂魄七情的傀儡、搓磨余下的行尸走肉。
白衿何笑着看那人。
那人的眸中渐渐恢复了神采,他的眸子微转,最后停顿在了白衿何的脸上。
“……..你….又来了。”那人的声音有些许喑哑,他又张了张嘴巴,却难以再说出什么话来,像是许久未曾说话所致。
“又?”白衿何捉住这个字眼,挑了下眉头,问道:“我曾来过此处不成?”
那人的思绪沉了沉,像是陷入到了回忆中去,良久未能开口回答白衿何的这个问题。
白衿何也不出声催促,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人的那张脸。
只因———
那人的脸与白衿何的脸分明一模一样。
这事若是让别人撞见了,怕是会觉得惊悚骇人,但白衿何在这环境中已经看了许多张不同时空、情景中属于他的脸,早已习惯了些许,现在看来,倒是能波澜不惊地与那人聊上一番。
毕竟这幻境…….
属实有趣。
过了大概一柱香的时间。
那人方重新抬眼看向白衿何,他嚅嗫了下嘴唇,说道:“……..千年之前,你曾来过…..你…..又妄想改变这命途。”
白衿何问道:“命途?何种命途?”
那人紧盯着白衿何,良久,他方才轻轻摇头,长叹一声,说道:“上次,你也是这般问的,你还未看透,你还未看透啊。”
那人高坐顶梁之上,说话间,他周身的空间似是波动了一刹那,仿佛他这个人也不过是镜花水月,并非真实存在。
也是。
这幻境之中,何为真,又何为假。
“你与我长得一样。”白衿何淡淡说道。
那人大笑一声,竟显得有些许疯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与你长得一样?”
“白衿何。”
“我既为你,你既为我。”
“我为悔时你,你为初时我。”
“走吧,走吧。”
“以后啊。”
“你还会回来的。”
他话音刚落,白衿何便觉眼前一黑,他再次睁眼时,人便重新出现在枯樱树前的房檐之上。
而良逐鹘早已在试图用鬼火烧了那枯樱树。
但一切不过是白费力气。
火遇树则灭。
良逐鹘又试了两次,没成,他便收了手。
但他收回视线之时,便看见了白衿何。
“醒了?”良逐鹘问道。
“嗯。”白衿何还在回想方才那人的话,便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良逐鹘察觉到他的异样,再联想到自己方才遇见的幻境,他眸子里有些东西变了变,但最终,他什么都没说。
至于宁悠归。
他还在一隅昏着。
看样子,他是还深陷在幻境之中无法苏醒过来。
宁悠归紧蹙眉头,唇间翕动,似是在喃喃着唤些什么。
但此时的另外两个人已经无心凑近去听。
二人各怀心事。
……….
还未等宁悠归醒来,这庭院中央便蓦地起了层浓重的白雾,那白雾掩盖了一切,却又似是引出了什么东西。
白衿何下意识地侧眸看去。
良逐鹘还在。
那么这幻境…….应当是他们二人一同经历的。
白衿何垂眼看了下自己的手掌。
指骨纤细,但手掌俨然增大了几倍。
就在这时。
他脚下的白雾迅速散去,变成了舟船模样。
而舟船的周边,便是那清湖之水。
白衿何往那水面上一瞧。
他的容貌赫然已经变成了他出观后的模样。
但白衿何再扫一眼他身旁的良逐鹘。
“噗嗤。”
白衿何没忍住笑了一声。
这良逐鹘怎么越长越回去了,身高甚至都没到他膝盖的高度呢。
白衿何简单用手比划了一下,这良逐鹘怕是只有人间四岁孩童那般大小吧。且良逐鹘的脸也愈发稚嫩。
要知晓,新主诞生时面容便与人间七岁左右的孩童差不多,也就是说,现在的良逐鹘比他刚诞世时还要“年轻”几分。
良逐鹘淡淡地瞥了白衿何一眼,而后又透过水面看了眼自己的脸,他不由得一愣。
这孩童…….当真是他?
“小鬼主当真是天真可爱。”白衿何一字一顿地说道。
良逐鹘忍都没忍,直接便挥手,一阵凶风朝着白衿何袭去。但白衿何不过轻轻一挥袖,便化解了。
良逐鹘彻底呆愣住。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双手。
他的功力法术……
白衿何没去管良逐鹘心里的那点儿不平衡,他环顾四周,陡然间,他便见到了前方雾中隐隐约约有一艘船只正在朝着他这个方向靠近。
“咿呀呀…….”
“呀呦诶……..”
或许是渔家专爱的吟歌。
白衿何便紧盯着那一处。
忽得。
吟歌在他耳畔的声响渐渐加大,那船上的身影也渐渐清晰。
待白衿何看清一切时才反应过来。
那哪里是什么渔家,分明便是眉眼多情的女子正翘首立于船头吟唱。
他耳边那吟歌也骤然变成了女声。
“咿呀呀…….”
“呀呦诶…….”
“良逐鹘。”白衿何说道:“你听得见吗。”
“什么?”良逐鹘从方才的错愕中脱身,有些不明白白衿何的话,但顿了顿,他便问道:“你听见了什么?”
“那你看得见吗。”白衿何又问道。
良逐鹘抬眼看着毫无波澜的湖面,知晓白衿何定然是见到了什么不寻常的东西,方才这样问道,便摇摇头,说道:“看不见。”
白衿何便明白过来。
这重幻境。
两人看似在一起。
实则分别处于两个幻境之内。
因为。
船上那女子手中拿着的绢帕…….
分明是空寂痴的。
空寂痴的用物不会轻易送予他人,寻常人甚至连碰都不许碰。
所以。
那人便是空寂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