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南音定定地望着墙上的画。
转眼就十年了。
如今,爱丽丝成了老狗。
她和路知晏亲密无间的旧时光,也再也找不回来了。
周末早上八点,路知晏准时出现在了锦绣澜湾楼下。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车,应该是怕被记者跟,一向张扬的人,竟然开了一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车。
季南音盯着车看,路知晏在车里望着她,不耐烦地按响喇叭。
季南音走上去拉开了副驾上了车。
她没有矫情,反正早晚都要挪到这位置,表演给钟清艾看他们有多恩爱,不如一开始就坐这里。
上车后,路知晏没多看她一眼,更不会主动开口同她说话。季南音想说点什么,但在谈判桌上能让对手招架不住的人,竟然找不到一个开口的契机。
她也沉默着,只是余光下意识就瞥到路知晏手上。
他已经戴上了与她相同款式的婚戒——两年前,两人彻底决裂,路知晏就摘下了那枚象征他们是爱人的戒指。
只有去探望钟清艾时,路知晏才会重新戴上。
虽然知道只是做戏,季南音也觉得一瞬间安宁了不少。
既然没话可说,季南音干脆将自己当成了空气,左手叠放在右手上,盖住戒指,闭上了眼。
昨晚又没睡好,噩梦叠着噩梦,没一会儿季南音竟就真的睡了过去。
路知晏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握着方向盘的手被筋骨凸起。
他扭过头正要发难,看到季南音额头上愈合后的一线浅浅痕迹后,微微一怔,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路知晏指骨捏攥得更紧。
季南音睡了一路,到钟清艾住的郊区时,丝毫还没醒的迹象。
路知晏也没叫她,点开手机看了一眼,十分钟前,苏橙给他发了消息。
路知晏下了车,将电话回了过去。
季南音醒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路知晏靠在树下,身姿挺拔如松柏,好久未见,他瘦了很多,侧脸轮廓锋利不少,不过嘴角噙着一缕太过温柔的笑意,恰好软化了锋芒,露出几分天真且残忍的意味。
他在打电话,似乎想要将对方的一言一语听得更清楚,手指微微扶按着耳侧的蓝牙耳机。
季南音透过玻璃,毫无掩藏,近乎贪婪地盯着他看,哪怕知道这份温柔不是给她的,她也想多看看这样的路知晏。
这是她曾经喜欢上路知晏时,他的样子。
那一刻,季南音忍不住想,如果在她十六岁那年,她选择和路知晏一起去法国,她没有抛弃他,是不是路知晏的笑,他的心,他所有的热情美好和赤忱,都依然属于她。
路知晏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那一瞬间,竟侧眸望了过来。
两人隔着茶色单面玻璃,隔着不近的距离,季南音依然看到路知晏眼底的暖色,在一点点消散。
季南音收回目光,盯着手上的戒指。
是啊。
哪儿会有如果。
人生本来就是一条没有回头路的单行道。
何必强求。
何必执着。
又何必彼此折磨。
季南音下了决心,抬手捏住了戒圈,想要将它退下来。
戴了三年的指圈严丝合缝地贴着指根,微微移动就会牵扯着皮肉。她依然面无表情地用力将戒指一点点往外退。
仿佛丧失了知觉。
戒指一点点脱离指根,在关节处又卡住了,稍一用力就磨着骨头。
季南音终于感觉到了痛。
她动作一顿,片刻后,认命地松手。
季南音推门下车时,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
路知晏摘下了耳机,随手塞进了米色休闲裤裤兜里,朝着季南音走了过来。
在她面前站定后,目光淡漠扫过,毫无感情地朝她伸出了手。
季南音熟稔地握了上去,“刚刚同苏小姐在通电话?”
路知晏:“与你无关。”
两人十指紧扣,并肩往前走。
俨然甜蜜恩爱的模样。
之前的冷淡疏离在他们身上找不到半分痕迹。
不远处,钟清艾就站在门口微笑着望着他们。
季南音也扬起笑容。
还隔着五六米距离,路知晏神清气昂地对那位慈爱的老人喊:“外婆,生日快乐。”
“快乐,快乐。”钟清艾笑得皱纹都深了,“看到你们俩,外婆就快乐。”
路知晏和路家人的关系很糟,同钟清艾的关系倒是相当亲密。
倘若不是钟清艾在国内,路知晏根本不会回国,也不会有后续她和路知晏结婚这档事。钟清艾算是他们走到如今境况,路知晏还没同她离婚的唯一原因。
季南音分明知道,她和路知晏如今还能在一起,是靠着钟清艾勉强牵系着,强求只会消耗磋磨那五年朝夕相处的情分,最后落得以仇人落幕的下场。
今日的日光好灿烂,暖暖地笼着季南音冰凉的身体。路知晏身上却在发烫。
她用力扣紧了路知晏的手,让彼此的体温熨帖得更合宜。
她明明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了解啊。
可是呐。
她一意孤行撞得满身伤口,还是不愿意放手。
放开她人生里,那仅有的一点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