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B城到北城,再从机场到那栋有季南音的别墅的归程路途上,日光一寸寸下移,好像在预告一个结局。
确实也如他所料,当他埋进家门,漫天的火烧云倾斜在天空上,燃出一片瑰丽壮阔的景致。
而季南音站在落地窗前,沐浴在最后的盛景里,回眸朝着他看来。
晚霞美得过分,但那一刻,路知晏眼里只有季南音。
今天的季南音看起来格外不一样。
她身上坚硬的壳,好像融化在了火烧云下,看起来格外的温驯柔软,就像是他触碰过的最柔软的丝绸。
路知晏垂在腿边的手指,不受控地跳动。
他克制住了上前紧紧拥抱她的冲动,让自己钉在地上。
季南音望着他。
用眼神仔细描摹过他的脸。
她太熟悉路知晏了,他的所有小表情小动作表达的意义,她都清楚。
她觉得不该有任何纠缠的,那一刻,还是没克制住内心的不舍,走了过来,展臂抱住了路知晏的腰。
路知晏僵得很明显,但很快他就放松了下来,微微躬下身,回抱住了季南音。
在行将落幕的绚烂晚霞里。
这个拥抱很短,也很漫长。
短得眨眼间。
漫长得需要她用一生去回忆。
“吃饭吧。”季南音克制住眷恋,很快放开了他,“都是你喜欢的。”
路知晏这才注意到桌上真的放着丰盛的饭菜。
季南音不太会做饭,一看就是他们常点的那家私房菜馆送来的。
路知晏点点头,“我去换个衣服。”
季南音目送路知晏上楼后,收回目光,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戒指。
然后扣住指环,一点一点往指尖褪。
四年了。
这枚戒指戴了快四年。
承载了太多太多。
结婚时,路知晏帮她戴上时看起来那么容易,现在却好难脱下来,像是随着时光,和皮肉长在了一起。
季南音咬了咬牙,直接将指环扒了下来。
她太粗鲁了,指根内侧的皮擦破了,血浸了出来。
两人一起共用一餐还算愉快的餐食。
季南音还开了一瓶红酒,气氛是这段时日来前所未有的平静。
一餐饭用完,火烧云被黑夜吞噬。
就像是所有美好的生命,都会被黑洞洞的木头盒子收纳。
到这里,就是彻底结束。
季南音将杯中最后一点腥红残液喝完,放下玻璃杯,从旁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离婚协议,推到了路知晏面前。
路知晏没有看协议,目光紧紧追随着季南音的手指。
其实早在之前,他就注意到了。
季南音从来不脱手的戒指取掉了,无名指上海留下一圈刺眼的红痕。
不用看季南音推过来的文件。
那圈深深的烙印,已经给了他答案。
他微微一哂,却像是什么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不会又是我和苏橙的照片吗。”
季南音面不改色:“不是,离婚协议。”
“离婚?”
两个字慢吞吞从路知晏嘴里咬出,他盯着季南音,“你想和我离婚?”
他又笑:“所以,这一桌都是鸿门宴。”
“你要这么觉得,也行。”季南音无所谓地耸肩。
路知晏眼底冷光乍射,“给我一个理由?”
“我累了,不想继续待在路家了。”季南音麻木道,“这个理由可以吗。”
路知晏点了点头,扫了一眼桌上放着的离婚协议后,撩起眼皮望向季南音,“可以,怎么不可以,毕竟之前季总就在给我打预防针了,这件事你应该筹划很久了吧。”
季南音不语。
路知晏飞快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眼底噙着稀薄笑意。
“我再猜一猜,前面我和苏橙频繁上热搜,还有那些狗仔堵门,都是出自季总的手笔吧。”
路知晏终于把话挑开了,季南音却面不改色,仿佛这件事路知晏知道还是不知道,对她都没有任何影响:“既然知道了,那就签字吧。”
路知晏盯着季南音看了好久,那眼神好似想要把她剥开,看看她的真心。
但是,他看不透季南音。
他垂下眼睛,将注意力集中到了那份离婚协议上,静默了会儿,他再也忍不住嘲讽,笑出了声,“净身出户?季总可真放得下。”
季南音:“我不想欠你们路家的。”
“好一个不想欠路家的。”路知晏猛地攥紧了协议,不容情地撕碎。
碎纸落了一地。
几缕碎屑落到了季南音面前。
路知晏胸口愤怒起伏着,站了起来,冷漠地居高临下地看着季南音。
“季南音,当初勾引我睡了我的不是你,我有女朋友还死缠烂打的不是你,现在提离婚你不觉得可笑吗。”
哪怕季南音有难言之隐,但在这一刻路知晏的好教养还是撕得粉碎。
不论怎么样,事实证明,不论季南音有什么苦衷,必要的时刻,她都会毫不犹豫放弃他。
他又一次,像条狗似的,被季南音抛弃了。
路知晏胸口剧烈起伏着,“我告诉你,我不可能和你离婚,你欠我的永远都还不清。”
“我欠你什么了!”
季南音也被激怒了,与其说是怒,不如说靠着所谓的怒,来掩藏心底的酸涩,“路知晏,是,当初是你和路叔将我带来北城的,是你们路家给了我现在的日子,但是我这几年帮路家做的付出的,应该能抵消了吧。”
路知晏眼睛红得滴血,两腮肌肉收紧,明显在克制自己的情绪。他怒极反笑,“季南音,你是不欠路家什么,但是你欠我的感情,永远还不清。”
扔下这句话,路知晏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爱丽丝曾经见过路知晏和季南音吵架,那次路知晏也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之后在她眼里,爸爸妈妈就分居了。
她害怕地冲到门边,呜呜地低叫着扒拉着房门,试图挽留路知晏。
季南音走了过来,紧紧抱住了焦躁不安的爱丽丝,低声在她耳边说对不起。
对不起,只能陪你们走到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