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周,路知晏也在医院扎了根,一步没有离开过。文怔成也赶了过来,帮着处理一些事情。
这段时间,路知晏都见不着季南音,只能隔着探视玻璃远远看看。
如今转入普通病房终于可以探视了,路知晏却没之前那种焦急想见她的冲动。
他先去医院的厕所里简单收拾了一下仪容——这段时间,季南音没脱离危险期,他也像是魂儿丢了一样,根本没心思收拾自己。
早就胡子拉渣,形容憔悴,恐怕把他最忠实的拥趸从他面前路过,都看不出他是谁。
季南音终于醒了,文怔成也放下了心,如今又看路知晏这样,一边给他递剃须膏忍不住打趣他,“季总不醒,你是不是就打算把自己变成了野人。”
路知晏动作一顿,淡淡瞥他一眼。
眼神夹着刀子。
文怔成自知说错了话,立刻咳了两声,打住了话题。
路知晏剃胡子时,文怔成接了个电话,明明知道厕所里现在没人,他还是一间一间隔间打开看了一遍,才压着声音问路知晏:“那人,你准备关多久来着,总不能一直关着吧。”
路知晏握住剃刀的手,不由攥紧。
那一幕,又在眼前回闪。
他踢开门。
陈新鹏扭头看向她,手上还提着一把凳子,而季南音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看起来毫无生命迹象。
那一刻的愤怒和恐惧,不愿再回想。
路知晏闭了闭眼,将情绪压制了回去,拿过纸巾慢条斯理擦着潮湿的手,眼神毫无温度。
他的话也一样,“等我处理好这边,我会解决。”
路知晏要怎么解决,文怔成挺担心的。
不会像季总一样准备杀人灭口吧——陈新鹏被扣起来这段时间,在一些不正规的胁迫逼问下,他把所有的事合盘托出。
其中暗藏的事,真的震碎文怔成三观,他私心里觉得陈新鹏真的该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但是从道德和法律层面来说,他其实也挺害怕的,怕路知晏会做出什么不能挽回的事。
毕竟路知晏这种光风霁月的贵公子,竟然不把人送去警察局,让正义审判他,而是将人直接扣了起来,一天三顿地招呼着。
路知晏收拾好,没理会文怔成,直接去了病房。
推开门的时候,季南音看到是他来了,愣了几秒,蹙了蹙眉头,扭过了头。
路知晏无比的酸涩,但他笑着走了过去,避开她脸上的伤口,用手背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
“好些了吗,等会儿想吃点什么,我让人给你送来。”
季南音又躲开他的触碰,“没胃口。”
路知晏一顿,将手收回,“你现在恢复期,需要营养,没胃口还是要吃东西,我让人做点鸡汤送过来好不好。”
他的声音温柔得像是哄孩子,季南音也没拒绝,她现在很累,不想在无关紧要的问题上浪费精力。
“你怎么会来?”
当她恢复意识那一刻,她就知道那不是幻觉,是真的听到了路知晏的声音。
在她要被陈新鹏杀死的时候,路知晏突然出现了。
他就如十六年前一样,将她从深渊里拉了出来,又一次救了她。
但是,她却没有任何高兴的情绪。
她甚至觉得累。
是那种精气神彻底被掏空了,对任何事都充满了疲惫感的累。
“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水泉市,我和陈新鹏有一直有联系。”路知晏观察着季南音的脸色,见她没什么情绪波动,心底有些失望,但还是温声细语地继续往下说,“晚上的时候,我也经常在你楼下。”
季南音睫毛眨了眨,“所以,有时候晚上守在楼下是你。”
路知晏笑了下:“嗯。”
季南音没再说什么。
“那天我恰好回了一趟北城,知道你带陈新鹏去家里,我就觉得不对劲,赶了回来,但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
路知晏看着她还没完全消肿的脸,眼底渐渐浮出懊悔。
是的。
懊悔。
前几日,路崇给他打了电话,那时候季南音还在ICU生死不知,他质问路崇,知不知道陈新鹏做的那些事,知不知道季南音想要报仇。
路崇没有隐瞒,直言不讳。
当时,他彻底爆炸了,愤怒地同路崇大吵。
他怪路崇不告诉他真相,才会害得季南音如此,如果早点告诉他,如果早点……
路崇平静地听完他的指责,才嘲笑道:“我早就说了和陈新鹏有关,是你优柔寡断下不了狠手。如果我是你,当时直接就把陈新鹏处理掉,今天的事根本不会发生,这怪不了我,是你自己的问题。”
路知晏知道路崇这是在“训狗”,而季南音就是那个让他乖乖听话的诱饵。
他们都在被他利用,助路崇达成他的目的。
明明知道路崇说的都是歪理,路知晏竟然无法反驳,甚至平生第一次认同了路崇的话。
如果他能早点控制住陈新鹏,他能再狠一点,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就是因为他那些所谓的教养,所谓的礼仪规则,还有狗屁都不值的内心秩序,险些他就真的彻底失去了季南音。
此时此刻,看着满身伤痕的季南音,路知晏很想紧紧将她抱在怀里,但她身上太多伤了,他不敢,只能轻轻握住她惨白的指尖。
将头轻轻抵在了她肩头。
季南音想推开他,手刚抬起,又放了下去。
路知晏哭了。
眼泪打湿了她的病号服。
他的眼泪是滚烫的,沾染在她皮肤上,她的心却好像死了,激不起一点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