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已经隐约传来警笛声,山田一郎笑了笑,说:“看来没有时间继续再多说什么了。”
他微微侧头,耳畔反射出细微的亮光:“各位——”
“逃命吧。”
从他们和山田一郎见面交谈到他说出最后这句话不过三分钟时间,此人无所求、没有表明条件、没有威胁警察等待以换来更加盛大的落幕,在这短短三分钟里,他展示的只是从容赴死的决心。
如月琉生在他还没说完这句话时就已经奔向离他不远的萩原松田二人,在他双手扯住两人的胳膊时,山田一郎一手按向了自己胸口,做出了一个像是宣誓一般的动作。
他竟然把炸弹遥控器贴在了心口。
“滴”“滴”“滴”
倒计时仿佛响在耳边。
如月琉生在极端的紧张中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气,把二人连拖带拽地往反方向扯。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爬上栏杆反手就想来拉如月琉生,被如月琉生猛然一推,几乎飞出了抛物线。
轰——
大桥爆炸了。
冲天火光映红夜幕,轰鸣声震耳欲聋。
面对爆炸时,多出一两秒钟的时间,受到的伤害就可能不是一个量级。至少在萩原研二坠落到半空时,如月琉生才爬上栏杆。萩原研二眼睁睁看见这人被爆炸的余波炸飞,碎石从他身旁飞过,他看见这人身体不自然地一缩,接着失力地坠落。
危险会晚于他们落入河流,如月琉生也是。
萩原研二摔入水中,他顾不得头晕耳鸣,一边抬头望一边往前面游。他此时发现桥面右边被炸毁的程度严重得多,滚落的碎石裹挟着一些漆黑的物体坠落,他只瞟了一眼,在半途扯住松田阵平,两人一齐朝如月琉生坠落的方向游去。
松田阵平被气得咬牙切齿,面目扭曲,一边恶狠狠地游,一边直着眼珠盯那人的落点,嘴上还在骂着混蛋混蛋。
萩原研二想,怪不得他们分明离右边栏杆更近,也更容易跳河躲避,如月琉生却拼命扯着他们往反方向跑。
没看那个找死的炸弹犯都已经炸成一截一截的了。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萩原研二想,这个人死得这么大张旗鼓,究竟是要干什么?
两人捞了一阵才把这气人的同期捞起来,拖着他往岸边游,鲜血一缕一缕飘散在河面,这人脸色惨白,手下的皮肤冰凉,看得人心里直发憷。
两人都学过急救措施,一声不吭配合默契,直到这人把刚刚呛入喉管的水吐了个干净,有转醒的趋势,才算松了口气。萩原研二给他检查起身上的伤势,松田阵平烦躁地按着进了水已经报废的手机,河流四周堤身高筑,又很平滑,他爬不上去,只能等人来找。
“咳咳,咳咳咳……”
听他这么咳嗽,萩原研二担心是伤到了内脏,正担忧着,那人忽然身子一歪,呕出一口血来。
“琉生?!”萩原研二心里一跳,扑过去叫他。这人还是昏沉着,神思很混沌,勉力掀起眼皮时眼睛都聚不上焦,只一瞬又重新合上。鲜血滴落在他手心,都像失去温度一样冰凉。
松田阵平神色难看,他用平生最大的声音喊着救命。几分钟后,在桥上寻人无果的警察也反应过来,沿着河堤开始搜索,终于找到了他们。
如月琉生被转移到了救护车里,两人也被检查了一通,坐在一旁休息。医生围在青年身边忙碌,萩原研二盯着心电图仪上还在波动的心率,才觉得那种惊惶感消退了一些。
他忽然想起如月琉生应激障碍发作时的那种惶然的表情,在想会不会每一次在幻觉中看见他们的死状,如月琉生都要经历一次这种心被悬在半空捏紧、极端紧张和恐惧着、连手脚都发软的感受。
萩原研二只要这么一想,就很难再对这人刚刚不顾危险先把他们推下去的行为产生什么愤怒的情绪。
他撑住额头,往日从来舒展的眉目紧皱着,掌心里仿佛还有黏腻的血的触感。
松田阵平也垂头沉默着没有开口。
他还在回忆刚刚桥上短暂的三分钟。时间太紧张了,他已经尽全力去观察这人身上的破绽,伺机寻找可以扭转局面的机会。可是这个人,和任何穷凶极恶的罪犯都不相同。他平淡、冷静,在手按向胸口的开关之前,没有一个肢体动作和神情暴露目的。他不需要谈判、不需要交涉,好像目的就是让大家来看他是怎么被炸死在桥上的。
他在想这人死前对如月琉生所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还有那个他们都不陌生的BD实验。
这是一场针对如月琉生的阴谋,松田阵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