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如月琉生在同一时间回应了自己的问题,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就是可以被轻而易举、不花费任何代价地,被改变一生。
幕后者只是随便寻找了一个可用于试探他的人,而山田一郎刚好就是这个倒霉蛋。
他们人生唯一的交点,就是都去了那间神社,拿到了一个代表着思念的风铃。
山田一郎不知道他原本的人生会是怎样,如月琉生也不知道,他没有再问,也无法确认自己心脏中暗涌的悲伤究竟是因为什么。
“现在。”如月琉生忽然道:“可以去见山田百惠吗?”
降谷零顿了顿,把车靠边停下,打了一个电话。
在车子发动的前一秒,还在飘摇的风铃声中,降谷零的声音轻而坚定:“所有事情都会解决的,琉生。”
“只要我们三个还在一起。”
如月琉生见到山田百惠时,她大概被提前通知了有人会来探视,正坐在白色的会客室里,望着杯中的清水出神,并不是悲伤欲绝,形容萎靡的模样。
“山田……夫人,好久不见。”
山田百惠看见他,有些惊讶、又有些了然地笑了笑:“好久不见,古牧君。”
如月琉生坐在她面前:“……请节哀。”
“虽然并不想看见这个结果,但似乎,也是早有预感的事。”山田百惠素日带笑的面容变得哀伤起来,她的手无意识地叩动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
“……”
两相沉默了片刻,山田百惠主动开口:“古牧君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想问的吗?”
如月琉生垂眸,声调平和又平稳:“您今后有什么打算吗?公安会安排好后续的事情,但您和阿熏可能会离开这里,在其他地方生活。”
他提问提得拐弯抹角,但依然被聪慧的女人捕捉到那些未说出口的顾虑。山田百惠在一瞬间仿佛释然了什么:“早在古牧君上一次问我时,我就已经给出答案了。”
“我的丈夫在三年前就已经去世了,如果我们能再相逢,那就是神明赐予的奇迹。”
“现在,奇迹已经降临了。”
“从今往后,我相信他的爱,胜于他的存在。”
在此后很长很长分别的岁月里,山田一郎的爱会像檐下被吹动的风铃,每一次风起,就再被奏响一次。
风铃是山田一郎的“舌”。而山田百惠,也早已学会别离。
如月琉生看着她的眼睛,忽然觉得,什么也不必再问了。
山田百惠没有怪他,也没有停滞在过去。
他起身告辞。
公安和搜查一课有一个始终弄不明白的问题,那就是如果不是巧合,在山田一郎作案当天,没有不在场证明而被怀疑了的山田百惠,是如何提前知道山田一郎的计划,因此留在家中的。
公安等不到那所谓会来见山田百惠的帮手,而山田百惠原本就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那些记忆片段给了如月琉生答案。
她只是在与爱人约好也许可能见面的那一天,抛开一切守着风铃等待,就算她知道也许希望会落空,也经历过很多个、希望已经落空的日子。
而山田一郎在他们的追捕下,如此费劲地东躲西藏,拖延时间,也只是为了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山田百惠说他们重逢了,可如月琉生不能理解。爱人在本该相逢的那日死去了,自己在风铃声中苦苦守候的那一天,爱人却触及不到的地方,如此凄惨地死去了。
如果是他,想必余生都无法释怀。
如月琉生从未学会别离。
他难以控制地去回忆山田百惠说话时的神情,又想起妈妈望着他和爸爸时带着忧伤的目光,最后定格到她因失血过多、苍白青灰的脸上。
她的神情并不痛苦。
您为什么不离开呢?妈妈。
是因为觉得走不了,还是……因为爱呢?
世间的爱总是如此扑朔迷离,可以让人生,也可以让人死。而人只要活着,就像逃离不了牢笼一样,永远逃离不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