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清更是行前了几步,似要抬手去拉李乘玉的衣袖了。
李乘玉并不为周围气氛所影响,他把酒杯向顾未辞那方又近了些,温和声道:“诸般种种,也不能求你多谅解。此生缘浅,是我福薄,我认了。”
他的话让举座皆是一时诧然。
顾未辞也怔愣了一瞬,似乎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李乘玉面色沉着,虽然眼神里确实仍有些许一时间缠绵未竟的苦涩,但到底仍是稳稳执酒,淡声开口:“婚约,若无以为继,我会去向君上去解释,绝不让你牵连为难。”
他举起杯:“便以此酒,祝世子来日自在,无烦无忧。”
在这般场合、众人为证之下,李乘玉竟是说出了与顾未辞一别两宽的话语,自此把曾经的过往一笔揭过。
诸人虽有惊诧,但此等行事出自于李乘玉,又显得似乎也不突兀。
毕竟小侯爷自由肆意的性子和天纵骄子的无谓,从来都如此,也只有顾未辞曾能让他软了声气,低了身段。
但顾未辞早已冷眼待他,久居人上的小侯爷能哄到如今已是超出许多人意料外的长久,什么时候戛然而止也不奇怪。
顾未辞也恢复了无谓。
李乘玉的纠缠让他觉得倦累,到得此刻,他确实舒了口气,眼神重又无波无澜,心也在一刹间散去了层叠晦暗的重压。
而瞬间空了一空的怅然,也是人之常情,不需自疚,总会忘记。
顾未辞轻抬手,面向李乘玉,端正向李乘玉回祝词道:“祝小侯爷得偿所愿,百世逍遥。”
玉盏相触,发出轻但清脆干净的声响。
两人皆行云流水,一饮而尽,场面寻常得像是所有礼尚往来的普通。
唯有林昭清有些错愕。他又行前一步,几乎和李乘玉并肩而立,毫不避忌地去看李乘玉的表情,又觑眼看顾未辞的反应。
李乘玉放下玉盏,对顾未辞又是端端正正一礼,转身按序向下一位行去。
走出两步,他却又猛然回身。
跟着他的礼官反应不及,身子一动,手里的酒壶撞在了李乘玉的前胸,深红色吉服被沾湿,心口更湿了一片,竟是像浸透出的血痕。
林昭清立时瞪视礼官,礼官也慌了,李乘玉垂眸看了看,不甚在意地道句“无妨”,又向顾未辞走近。
林昭清也忙跟着转了身。
走近顾未辞,李乘玉停了步,犹豫了一瞬后,他把手中握着的玉扇转了个向,将扇尾递向顾未辞,轻声道:“我不配,还你。”
顾未辞点点头,面无表情地握住了玉扇。
李乘玉却一时间似有不忍,仍握着另一端不曾松手。
过了一会,他深深叹气,终于放了手。
另一端施加的力道成了虚空。
随即,顾未辞手腕一振。
他真气已散,但玉制的扇骨到底过脆,受不住地碎裂开来。
看顾未辞随意地把已成残品的玉扇扔在旁边空着的玉盘中,李乘玉面露不忍,却也道:“它累你半生,弃了也好。”
说着转了身,向礼官示意,继续起了仪礼。
将祭酒与在场所有官员贵人都敬过一巡,李乘玉已是有些醉意了。林昭清在他转身回到主祭席位而似乎失了些重心而微微晃动身形时抬手扶住了他的手臂。
李乘玉轻轻挥开了林昭清的手,回位坐下了。
礼官继续进行着祭礼,林昭清在李乘玉身边坐下,说道:“也快结束了。”
李乘玉淡应了声,垂眸出了神。
直到礼官宣布祭礼结束。
李乘玉又拿起了酒壶。
林昭清抬手按住李乘玉欲倒酒的动作,微微高了些声:“你平日那么宝贝那柄玉扇,怎么今日说不要就不要了?明日又想要了,可是再也不得了。”
“不得就不得吧。总之不过玩物而已,天下之大,总有更好的。”李乘玉推开林昭清的手,把玉盏倒满,一饮而尽,“易碎之物,已断之心,罢了。”
那种万事皆不过在于他欢喜不欢喜的肆意耀目,竟是震得林昭清心神都顿了一瞬。
而远处,顾未辞起身,向主殿外行去。
陆清鹤也跟着起了身,加快步子,显是追着顾未辞而去了。
林昭清见此,又去打量李乘玉的神情。
李乘玉又倒了杯酒,与走近他身旁礼官说着话,已不再向顾未辞离去的方向投去目光。
曾经亲密无间生死与共的两人,终究一个留在远处,一个抬步离去。
离心离德,背道而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