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未辞又是一怔。
卫少临也是一怔,继而问道:“从北缙?”
“从时安城。现已暂时押在钦州大牢。”三皇子向卫少临道,“你安排一下,稳妥地把他押回京城受审。”
卫少临应着好,又问:“他为何非要你出院外说话?”
三皇子淡淡苦笑:“他知未辞不喜见他。”
露出一个了然于心的神情,卫少临轻轻点了点头。
“他在时安城安插了探子,那日北缙来犯前探子告知林昭清在时安城里北缙统军的府上,他在挡退北缙大军后去杳雁川取了秘果,又趁乱进了时安城,找机会抓了林昭清,这才回来。”三皇子面色不忍,“我看他神色不妥,得让大夫去给他看诊才好。”
顾未辞默然不出声,但心里还是不由得闪过刚匆匆瞥过一眼的在门外的李乘玉。
他衣衫上溅满的,不是泥点。
应该是干涸凝固的血。
四散在白衣衣摆,很像他曾给李乘玉画过的一扇桃花。
却不知道那血是李乘玉自己的,还是从北缙沾染的。
秘果已有,许青川心神宽慰了不少,听到李乘玉去取了秘果又抓了林昭清,想到其中的艰难,不由得叹道:“难怪我刚才觉得他似乎是硬支撑着身子没倒下,简直是油尽灯枯了。我马上请大夫去给他看诊。”
“他已回军帐。”三皇子道,“不在行馆。”
卫少临说了半句“你为何不留下他”,却又停了话。
那可是李乘玉。他决然要走,便是三皇子也是留不下他的。
三皇子想了想,向卫少临道:“你留在行馆处理即时军务,同时看顾四公主的状况,我去军帐看看乘玉,会尽快回来。”
说完,三皇子向顾未辞问道:“你与我一起去军帐么?”
顾未辞沉默良久,终是很慢很慢地低语:“我不去。”
三皇子并不勉强他,自行去了。许青川和洛永年守着洛听筝,顾未辞与卫少临离开灵犀别院,卫少临自去清运别院处理军务,顾未辞向行馆里自己借居的玄理堂慢慢行去,边走边试图理清楚这几日纷沓而至的意外变故与不曾料想的李乘玉的种种行为。
换成任何一个人,长命灯许下的誓约,孤身入敌巢把林昭清揪出来带回钦州押入牢狱,宁愿心脉俱损也要取出秘果,都不可想象。
但他是李乘玉。
许青川说他看起来已是油尽灯枯,顾未辞并不觉得许青川夸张。
虽然并未看清楚李乘玉的情状,但这些举动、在在都像李乘玉已拼了最后一点命数。
可众人都看向他、似乎期待他有所举措时,他只觉恍惚,只觉得空。
他不想要李乘玉做到此种程度。
但他到底要什么,而李乘玉凄然而去时心间翻滚的复杂感受到底是什么,他自己也已然弄不清楚。
李乘玉像是没变,又像是变了很多。
仍然是会把事情做到极致、做到让人惊异地步的偏执。
却在取了秘果抓了林昭清后,因为他的不喜欢,而并未借此而张扬地向他索取,却克制隐忍地离去。
这让顾未辞意外。
若李乘玉真的返魂无术……
乱糟糟的心绪里,顾未辞走得异常慢。过了许久,他才走到玄理堂外。
执墨与阿纪等在玄理堂外,远远见到顾未辞,执墨立刻奔了过来,向顾未辞急道:“小侯爷该是偷偷来过了!”
顾未辞抬眸,有些恍惚地含糊道了声“什么?”
“我在世子屋里整理完出来,就看到门外放着这个。”执墨举着手里的一块锦帕给顾未辞看里面的东西,“别的我不认识,但这个印鉴我见过啊!”
顾未辞接过执墨递来的巾帕。
纯白的巾帕里放着一枚质地极佳的玉质印鉴。
执墨见顾未辞执着那枚印鉴表情晦暗不明,便撅了撅嘴,向小声问他那印鉴是什么的阿纪大声道:“这个是逍遥侯府的印鉴,就相当于……相当于……”
他想了会儿,一拍手:“就相当于君上的玉玺啦!”
虽然比喻不是特别恰当,但阿纪也多少明白了,他看顾未辞手中的印鉴,也撇了撇嘴:“这算什么?把逍遥侯府送给世子当礼物还是当赔偿啊?世子稀罕么?”
顾未辞依然并未答话。
那印鉴在他手中,很轻,却在他心里坠下了越来越重的阴影。
虽然李乘玉也曾把这印鉴放在他手里,笑说过“逍遥侯府连同我,与你做聘礼如何”,但他不觉得李乘玉到得此时还会用逍遥侯府来试图向他争取些什么。
所以,李乘玉此举为何?
慢慢用巾帕包住印鉴,顾未辞沉声向执墨道:“我去前锋营。”
执墨“诶?”一声:“要入夜了,这个时候去城外前锋营么?”
顾未辞未答,只快步向行馆大门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