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一样。”李乘玉一点也不害羞,追着顾未辞亲了亲,“我可舍不得让你难受。”
他贴着顾未辞耳边说了句话,顾未辞面上闪过一抹热意,又推他嗔道:“小侯爷,稳重点。”
“我对着旁人自然稳重。但在自家内,伺候自己伴侣,何谈不稳重?”李乘玉把玉佩上缀着的螭龙珠亮到顾未辞眼前,很是得意一般,“我可是得了螭龙珠做聘礼的,生是你的人,死也要与你同穴而眠,让你日日欢愉时时欢喜本就是我分内事。”
顾未辞“啪”一声打开李乘玉说着说着便往自己衣襟里探的手:“你好歹先把窗关上。”
李乘玉关了窗,但也知道顾未辞决计不会在行进在京城大道上的马车内与他胡闹,只问道:“你要给谁作画?”
“我去年应了清鹤兄,今年他生辰画幅寒江垂钓图与他生贺。一直还没动笔呢,他生辰都过去这么久了,再不画,说不过去。”
听到是陆清鹤,李乘玉立刻生出了毫不掩饰的酸意:“你都给他画过扇面了。那扇子,他天天摇着,可不就是给我看的么?”
酸就算了,还有委屈糅杂其中。
顾未辞环住他脖子,在他侧脸亲了亲:“我给你画一扇桃花,可好?”
李乘玉意犹未尽地道了声“好”,又压住顾未辞索了个深吻。
到了礼部,李乘玉赫然发现来迎候顾未辞的竟正是方允墨。
原本以为下车的是顾未辞,面上虽然有着客套笑意但很是虚浮的方允墨见车门打开后下车的竟是李乘玉,面上神色立刻变成了殷勤笑意,忙踏前伸手,欲接李乘玉下车。
但长清自然地挡开了他与李乘玉。
方允墨这才回过神来,他来接的是永宁侯世子,而这自永宁侯世子车上下来的小侯爷,自然是陪着世子来的。
他面上的笑意便又黯去了。
李乘玉回身,扶住从车里走出车门俯身向他伸出手的顾未辞,又揽住顾未辞的腰使着巧劲接顾未辞下了车,同时向长清吩咐道:“去把药熬上,别误了世子喝药的时辰。”
顾未辞下了车,却未急着向礼部正堂而去,反而抬眼看向天际。
暖热阳光直落而下,经过高高的围墙,在琉璃瓦上耀出一片煌煌之光。清风过时并未惊动阳光,却催促着檐旁雀鸟扑腾着飞起,越过院墙,投入到更暖融的春色里去了。
“阿眷。”李乘玉轻轻勾住顾未辞尾指,“你想去哪,我都陪你。”
风又起,吹动了顾未辞的衣袂,也吹动了李乘玉鬓边的碎发。
顾未辞收回目光,向李乘玉浅笑,说,“好”。
进了礼部正堂,陆清鹤也已来了。今年负责常雩之礼的礼部主事的余大人也是年前才领了司职,往日各项典仪都未曾参与过,与顾未辞及陆清鹤也是第一次共事,气氛倒是有些不甚松裕。
顾未辞与陆清鹤与余大人从祈福经文的安排到藏功寺的仪礼,再到晚间至云泽放船的时序及宫中需要配合的事项探讨一番后,顾未辞只觉余大人的拘谨并没有随着商议的顺利推进而散去,反而是越来越紧绷了。
他略一思索,目光自然落向了自己身旁的李乘玉。
见到李乘玉之后,余大人明显有些意外之喜,期待着李乘玉开声。
常雩之礼关系着风调雨顺的大事,是各项典仪祭礼中很是重要的存在,今年又是太子第一次参与,余大人大费周章地把陆清鹤与他都请来商议也是在尽量遵循往日典仪之例免有疏漏之外更存了陆清鹤此刻是太子倚重之人,有他在场也能避免此次有何会让太子不喜的因素出现,自然是更想向能直接判定这场操办有否纰漏的人多多得到讯息。
说到底,论朝中权位,皇家亲缘,君上与太子的倚重,李乘玉都是独一无二。
但自入了礼部正堂,李乘玉婉拒了礼部官员请他上座的恭敬,直言自己不过是陪顾未辞来而已,让人在顾未辞身边布了张椅子坐下后便安静坐下了
商议进行到此,他端坐着一声也没出,除了隔段时间便把茶盏递到顾未辞手旁让他润喉之外甚至都无其他动作。他对在座的其他人也毫无在意的兴趣,除了总去凝视堂前的时计之外,就是看着顾未辞的侧脸出神。
顾未辞以旁人的视角看过去,只觉小侯爷眉眼清傲,意态矜贵,偶尔扫一眼诸人的冷淡神色有着居于上位之人的深不可测。
在他明确表示对这场商议、对常雩典仪毫无兴趣也不关心的状况下,他列席在旁,余大人与礼部诸人越来越无从掩饰的紧绷,自然就出自于李乘玉手握朝堂职司定夺评判的缘故了。
若是无意中不合小侯爷心意,或是出了纰漏让小侯爷注意到,总不会是好事。
一场顾未辞看来不过一尽臣子之责、也为余大人一尽同朝之谊的商议,此际因礼部出席诸人的这番意识,竟似成了考校一般。
虽然自己知道李乘玉心里根本没有存半分查勘之意,但气氛如此,多少耽误了商议的进程。
顾未辞轻轻咳嗽一声,暂停了商议。
接过李乘玉递来的茶盏,他轻轻抿一口,轻声道:“你去看看药熬得如何了。”
李乘玉一怔:“我看着时计呢,还差着小半个时辰。”
他虽然明了顾未辞忽然起了让他去看汤药的意思是要他离场,但还是犹豫:“你一个人……
顾未辞淡笑看着他,依旧轻声道:“听话,去看看。”
李乘玉应了声“好”,俯身到顾未辞耳边轻声说了句“多喝水润喉,你昨晚嗓子哑过的”,才起了身,向正堂外去了。
李乘玉到礼部后院左进的小院落中的茶房时,长清正坐在在院中树下支起的小炉边看着罐中汤药的状况、扇着蒲扇调整火势。
他专注看着汤药,并未注意到走近来的李乘玉,直到李乘玉开声道“我来”,才惊讶抬头。
说了半句“小侯爷是要亲自熬药么”,又想起这药本是给顾未辞的,长清站起身,把手中蒲扇递到李乘玉手中,笑道:“汤药不可过沸,亦不可不沸,待时辰到了汤药盛入药盏后再将凌雪花放入即可。”
李乘玉接过蒲扇,自往那药炉边坐下,试了试调整火势,向长清问道:“这般对么?”
“对,对。”长清鼓掌,“小侯爷连熬药都这么厉害。”
“浮夸。”李乘玉轻笑,又道,“帮我看着点时辰,别误了。”
药顺利熬好,倒入药盏,李乘玉端着离了院子,向正堂去。
但绕过后院与前院的走廊,他一抬头,便见到了方允墨。
方允墨站在廊边,虽然看着像是偶遇,但又不掩他就是刻意在此候着李乘玉的意思。
见方允墨唤自己,李乘玉冷声道:“商议完毕了?”
“还未散。但怕小侯爷要人差遣时无人跟随,我便来了。”
李乘玉道声“不必”,自向前行。但方允墨寻到了独处机会,不愿放过,踏前一步虚虚挡住了李乘玉的路:“小侯爷,我有话想说。”
顾未辞的药不能误了时辰,李乘玉有些不耐,轻斥道:“让开。”
“我知小侯爷心系世子,可小侯爷,我真心恋慕你。”
方允墨的直接让李乘玉淡淡看了他一眼,眉目间沉默的锋利让方允墨不自知地往后退步让开了路。
但那心慌后因李乘玉淡然一眼而再起的心悸,又让他忍不住再向李乘玉嘶声道:“谁能控制住自己的欢喜仰慕?我这真心,就是错么?”
“欢喜没有对错。”李乘玉停了步,“但人于自己的行止当有考量。”
这拒绝明明白白,方允墨虽不甘,却也无奈。
李乘玉前行两步,却又回了身。
他看向方允墨眉眼间,朗然道:“方大人,天下心怀抱负之人甚多,却不是每位都有机会能一展长才。若辜负机遇与自身才能,总是可惜。心存大义,行正道而得的,总该比歪门邪道更多,更好。你说可是?”
方允墨眸光颤了颤,那其中哀怨的颜色淡了些,倒是清亮了起来,向李乘玉道:“小侯爷的意思,我懂了。”
李乘玉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方允墨却又叹道:“但无论如何,我羡慕世子。”
“不。”李乘玉高了些声,话语里是方允墨不解的庆幸,“该被羡慕的人是我。”
方允墨不懂,李乘玉也不需要他能懂。
他只稳稳端着药盏,向顾未辞而去。
*
七月,新皇登基,普天同庆。
赐婚的诏书也在登基当日便送往了逍遥侯府及夏州。
八月初一,逍遥侯的承袭典礼顺利完成。国师亲自算出的八月初五大吉日,逍遥侯与永宁侯世子成婚。
这连番盛事,人人都很开心。
但有许青川,一直以为自己能比李乘玉早成婚,却还是被李乘玉抢了先,只得先向李乘玉与顾未辞送了大礼,揶揄过李乘玉的话也落了空。
他不由得有些幼稚的气恼,但转念想到自己要给洛听筝一个最好的婚礼,筹备时日久些稳妥些也是自然,便又自顾自的心情好了起来,更是在婚礼当夜作为顾未辞的“自己人”,喝得很是尽兴。
还有长清。
虽然打从深心里为小侯爷与世子开心,但吃素三年的发愿真要履行了,他又有那么点难受。
于是他追着执墨与阿纪商量,大家好兄弟,有志一同,一起吃素一年,合起来便等于吃素三年,是大功德,又对身子好。
执墨婉拒:“你是最好的大哥,但是不能像爹一样管我吃啥吧。”
阿纪直接表态:“我可不能吃素。世子与小侯爷大婚后,府中很有些地方要改改模样,我不多吃点长力气的肉,怎么全力以赴?”
长清没有成功,但大喜的气氛到底更有感染,片刻便将他心间失落一扫而空。
到了吉时,顾未辞与李乘玉诚心,向天地拜了下去。
这一天,他们都等了太久,也付出太多。
错过,误过,凛冽风寒中绝望独行过。
幸好,岁月温柔,还以圆满。
而桃林深处,合欢树下,新建起的院中主屋内,床帘垂落中。
衣角并蒂莲花缭绕腰际,被绣满双喜字的腰带拢住,复又随着修长手指轻轻挑散腰带,散成在大红喜被上肆意绽放的无边风月,是余生永恒的珍重与温存。
和唯一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