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如同以往。
俯瞰只见地表灯火辉煌,街坊集市张灯结彩,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中央最为繁华的四角高楼,楼内笙歌曼舞,酒酽春浓。
无人察觉皓月清辉下,楼顶瓦檐上三个潜行的黑影。
这座规模宏大的丰月楼碧瓦朱甍,平日达官显贵们熙来攘往。唯独楼内的赏月华台,除却中秋时节少有人来。
三人便从赏月华台落脚,无声翻进了楼内错综相汇的飞桥回廊。
期间不时传来各类丝竹管乐之声,循着排排闭阖的漆红木门再往前行,飞阁流丹高低错落,四通八达各相交汇。周身环顾,尽是层楼叠榭,画栋朱帘。举头望,满目百尺胜景,令人目眩神摇。
汤寻目不暇接,啧声道:“此间相比黑狱,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尚晚青顿足抱臂寻思,“我们现处管乐高阁。后面是赛仙奇居,前行是寻雅小筑。直上阑干左转为春江百汇池,右转是群豪盛宴堂。”
语落转头看向白亦萧问道:“那世外高人家资如何?”
白亦萧蹙眉回想道:“他有一片梨园。”
“...多大的梨园?会歌舞吗?”尚晚青沉默道。
“梨很甜,占地九百余亩。”白亦萧道。
“平素喜好清雅还是热闹?”
白亦萧略一思量,“看兴致。”
“喜欢女人吗?”
“没见过喜欢。”
尚晚青顿了顿,“那比起男人…”
白亦萧坚定不移,“喜欢女人。”
“哎!等等等等...”汤寻忍不住打岔,“呃…这乱七八糟的和确定他位置有什么关系?”
尚晚青成竹在胸,“我已经知道他在哪了。”
汤寻半信半疑道:“他在哪?”
尚晚青一指前方,“寻雅小筑。”
“凭他喜欢女人?”汤寻匪夷所思。
尚晚青井井有条的分析道:“进入丰月楼取乐的人,无非以下寥寥几种。王孙贵族或者富豪乡绅,世外高人纵然身份飘渺,坐拥九百亩地想必也是具备挥金如土的能力。这便排除了无需一掷千金即可入场的管乐高阁和群豪盛宴堂。再者喜好热闹清幽,只凭兴致高低而论的话,我若是他,定独揽单间。想要热闹就多请佳人起笙歌列管弦,想要清静则一人优游处之。能同时满足两者所需的只有寻雅小筑,更何况那是能与名伎饮酒赋诗的地方。”
汤寻咂摸道:“听起来蛮有道理。”忽又灵光一闪,“那他要是喜欢男人怎么办?”
尚晚青眯了眯眼,“如果这样…我们就要走趟赛仙奇居。”
汤寻心感不测,“去了赛仙奇居会怎样?”
尚晚青蔼然和乐,“男花魁的地儿也就是奔波了点。”
汤寻如遭雷劈般原地目瞪口呆。
白亦萧已然踏步前行,“去寻雅小筑。”
三人穿越栏杆,避过仆役,来到一片小树林。
林间小道曲径通幽,行了大约十来步,视野逐渐开阔。只见竹馆木舍错落有致,萤萤几处灯火缀在夜色中散着暖光。
时而舒风和畅,树影婆娑。
此处与前景截然不同,汤寻由衷叹道:“这丰月楼有点东西…”
三人怡情宜景,无甚多言。
正快步走着,只听身后一道清娇女声喝道:“邱重!”
三人身形一顿,心下又惊又疑。
尚晚青和汤寻正欲转身一探究竟,却被白亦萧按捺住,“别动。”
寻常人听见陌生人呼喊熟人的名字,下意识一定会回头去看。莫不是邱重的什么相好?莫不是邱重出了什么纰漏?难道邱重也来了?
白亦萧警觉不妙,周身暗暗蓄力。
随即那女声又有些迟疑的叫道:“邱重?”
尚晚青心觉这声音些许耳熟,她一定在哪听过。
紧跟着一道全然不同的尖利嗓音呼喝道:“大胆!小郡主唤你们,还不快转过身来!”
尚晚青幡然顿悟,暗道:“原来是她。”
那日廊间遏抑的喘息声断续传出,正赶往王妃住所的尚晚青止步面墙回避。待至呻吟渐弱,小郡主理着袖袍走出,云淡风轻地瞥眼一望墙角处极力降低存在感的婉丽女子,听人道:“小郡主意趣高雅,掸笛即奏龙筦笙歌。草民这有良方一副,服之可滋阴益气,润燥生津。”
“小郡主,我等不是邱重。”尚晚青递给白亦萧一个“无甚大事”的眼神,率先施礼。
汤寻也照模学样随了一礼。抬眼望见不远处的繁茂树下,站着一名珠光宝气的年轻女子,她整个人金头银面,从头到脚珠围翠绕。每每说话时颈首上满坠的钗环熠熠闪动,活像个随箱盖启合而明灭生辉的珠宝匣,又如夜色里静默散发光亮的夜明珠。
尚晚青常年出入王府为王妃望闻诊脉料理膳食。每每只有靖南王在场或留人在旁监视不允闲人贸入,偶然几次逢遇母女在屋内笑语欢谈,便守候门外听里间的郡主讨巧卖乖。除此寥寥数面,从未正经打过照面。
卓凝霜看清白亦萧的样貌,才知二人身量相近,夜色深重认错了人。
尚晚青早已替她寻好了台阶,只道:“此地风凉,小郡主千金贵体不若移步外间。民女愿就近一试,替郡主将人寻来。”